史航公寓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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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航 人称“鹦鹉史航”,电视剧、话剧编剧,策划人,网络红人。每周在网上主持读书节目《史航说书》,还在钱粮美树馆举办周末读书讲座。电视剧作品包括《雷雨》、《铁齿铜牙纪晓岚》、《射雕英雄传》等。舞台剧作品包括 《迷宫》、《魔山》、《空中花园谋杀案》等。
  史航的家极其单调,简单说来,只有三样东西:人—史航,以及偶尔可能来借宿的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女孩;猫—有时候三只,有时候五只,有时候七八只;书—连史航也从来没数清楚过的满屋子的书,倒是有一个数字可以作为参照:2011年从别处搬来的时候,电脑主机箱一样的纸箱子,书打包了250箱,拆封后,新的纸箱子全废了。
  但又极其丰富—每一本书,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字,都见万法万物。文艺点说,是“单调的丰富”。史航显然不会同意这一点,他没那么矫情。
  1 敲门,门上贴着一张门神,下面两个角脱落了,门后有气孔,门神就随风一起一落,一起一落,“啪”,史航来开门了。
  所谓迎客,说不上热情,也说不上不热情。他只是低着头,领着我和摄影师从这个厅绕到那个厅,嘴里快速地说着类似“不好意思啊家里太乱了我先给你们找个放包的地方”的话,一边走,他一边说“你可以放这里”,但又马上否定再选另外一处,最后只能指着阳台门口那张满是猫毛的单人沙发,说:放那儿吧。至于人坐哪儿?又是左右顾盼,好不容易从工作台后面抽出一张塑料椅子,才让我坐下。
  点香,“随便买的”,他吹灭木头香料上的火,丝毫不觉烟雾呛鼻。就在我们来之前,他还在发微博,说闻到火有关的味道就会想起乡下老家,“比如灶坑里填柴草就能闻到呛人的味道,拿烟头点一挂鞭的味道,给老祖宗上香、点燃纸再加上香炉的味道,炉子烤苞米和炭盆里烤土豆要糊之前的味道……城市里跟火有关的味道太少了。”他说。
  “那您老家是?”我问。“东北吉林省德惠县,我从小在长春,省会。”随后聊起我的老家,他会追问到具体的地名,他喜欢那样,因为“一个地名就可能因为这个人熟悉一点,要不然整个地图一片一片的就跟你没关系”。
  那阵子正在热播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采访之前的一天,朋友问史航看了没有,史航说:看了三遍:普通影院一遍、上海老影院一遍、百老汇粤语版一遍。但还不够,史航打算再看几遍,分别归类为:接下茬儿版(听一句台词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练家子版(看动作玄机)、合影版(数电影里有多少张合影)、盲人版(进去影院只听不看),以及,如果有可能的话,影院人声版(听别人在看电影的时候说什么)。
  有时候,这跟看书一样,有些书翻翻即可,有些则不知道会看多少遍,例如汪曾祺、高阳、金庸,“这种阅读就像叶问打木人桩一样,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打”,他站在书架前,猛地挥手做打木人桩状,“我还打,为什么?训练、加固你的本能”。前段时间某报纸邀请他写一篇纪念汪曾祺逝世多少周年的文章,他就偷偷给自己定下一个要求:我要像汪曾祺那么说话。“最后有人看出来,我就特别得意。”
  喜欢汪曾祺,多半会喜欢孙犁、沈从文,但史航对沈从文“无感”,理由是沈从文“早期的荷尔蒙分泌太多”,而汪曾祺和孙犁二人则对男女看得很淡,“他把对男女的兴趣倾注到饮食、书、景物或故乡上面,所以写起来更有味道”。
  2 关于京城的另外一个读书人止庵,有一点是史航佩服且艳羡的:上海译文版的16册《契诃夫文集》,第一册出版于1980年,印数三万,定价不过1.75元;迟至1999年,最后一册才姗姗付梓,印数两千,定价26.8元。在那十九年里,出版社“出无定法”,而止庵居然全部收齐。
  史航只有头两本。史航曾把止庵家中的那套文集拍下来,给自己一个提醒,看有没有耐心等到最后一本的出现。但跟止庵截然不同的是,止庵是极端的求全、求干净,而史航—他随手从身后的书架里抽出一本,“比如这样的书可能达到止庵的要求”,再随便抽一本,“这样的可能他就嫌弃了”。
  对书,史航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他对“她们”(他曾将书比喻为三宫六院里的佳丽)有一种近乎离奇的随便:不归类,不码齐,不堆直,抽出去没规矩,放回去也不注意,任由她们蒙尘、生出褶皱、变老乃至消失;他从不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们,在乎她们的品相,相反,你可以在那两百多平米公寓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她们:书架顶格上摞满至天花板,工作台、单人双人沙发、直椅摇椅、床上地上冰箱上,洗手台上、马桶旁边,看似久已不用的浴缸里也放着一本—那是谢宏军的《我的乡土我的国》。
  你可以这么理解:对家,史航当然也没有洁癖。名字依次为嘟嘟、福气、丁丁、点八、小二黑的五只猫在门厅处抢食,在卧室的床上晒太阳,在客厅和走廊乱窜,把身上的毛留在所有物件的表面,留在空气里,史航不动声色地和它们生活在一起,仿佛自己就是它们中的一个。所谓的卧室,其实已经是猫的天下,那只前腿残疾的小二黑把头耷拉在床沿,睡醒了要下地,便啪一声摔到地上来,地上又是书,以地板为书架,码了好几排,按照史航的说法,是要营造一种“逛地摊儿”的感觉。
  史航喜欢旧的东西,有几年几乎只买二手书。他觉得新书装帧粗俗,开本也设计得太“傲慢” ,有书商请教他什么经典书可以再版,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对再版不是很有信心。“就像崔永元说的那句,‘这个时代太二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不跟了。”他说。
  他从“地摊儿”里抽出一本疑似华君武的签名本,一本某个女演员的回忆录,一本批评《冯玉祥自传》的书,还有一本周建人口述的《鲁迅故家的败落》,感叹:周建人的文笔非常漂亮。我问他,鲁迅和周作人他更喜欢哪个,“一样喜欢。”史航接着引述周作人晚年的回忆,“说他想起小时候跟鲁迅在宁式大床上,哥俩儿来回地走,演绍剧里的兄弟失散—‘大哥啊……贤弟啊……’然后两个小孩就迎面走,假装看不见,然后踉踉跄跄,哭成一团。他(周作人)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想起这个。”
  3 生于1971年,1992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大学毕业前的那21年,是史航“无序”阅读的开端。   父亲是吉林大学心理学老师,于是被迫跟着看心理学;去同学家蹭书看,不料对方父亲是学法律的,于是接着被迫看凶杀、强奸、破案、探案一类的书。上了大学,按照一个叫“黎岩”的人的描述,因为貌似忠厚,史航一直被当作良家少年,没有跟人打麻将,也没人跟他谈恋爱,于是再次被迫读书。
  至于,迄今为止是否可以梳理史航读书的脉络,答案当然是:不能。他生平买的第一本小人书是1毛9分钱的《十字军骑士》,作者亨利克·显克维奇是190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鲁迅最早介绍到中国来的波兰文学家。第一次花自己的钱买的,是美国作家E.B.怀特的《神奇的网》。“这个也很酷”,他抽出一本,《我在性瘾治疗所的卧底日记》,按照书的简介,全球有6%的人对性成瘾,“很疯狂的一本色情书”。
  史航带着我从一个书架走到另外一个书架,我因此看见了《实用公路美学》、《论苏州评弹书目》、《不可能犯罪诊断书》……《青花瓷》,“按说方文山的《青花瓷》没什么了不起,但这本书有意思在哪?”他翻开书,指着一张插图自问自答,“方文山用金鱼缸里的小屋子搭了个微缩景观,就像电影。”
  留意这个,乃因为史航是一个编剧。1993年,他开始正儿八经地写剧本,写的第一部电视剧是《京城镖局》,说的是谭嗣同、袁世凯等人的故事。当时的码字价钱是一集一千块钱,他写了十八集,挣了一台电脑,从此结束手写生涯,并与电脑离不开身。
  史航在舞台剧里写过现代戏,但自己喜欢写的是古装戏。“1949年以后的不写,只写1949年以前的。”按照他的说法,写剧本是为了养活自己,看书是安慰自己,有了这两项,这个时代,“我就不跟了”。
  2009年4月,他开始在北京钱粮胡同的“钱粮美树馆”开读书讲座,跟陌生人分享读书的心得和乐趣。在编剧圈和专栏圈,史航以“令人发指”的拖稿习惯著称,但钱粮胡同每月一期的那个讲座,他却从来没有缺席过。“因为那个是对我最有益的事,”他感慨,“我现在做的事就是越挣钱的越没兴趣干,越不挣钱越有兴趣干。”
  除了这个,他还在网上做一档《史航说书》的视频,每半个月组织一次剧本朗读会,召集有兴趣的网友,不给提前看剧本,到了现场就开演。“比如《洋麻将》就是老头、老太太两个角色,怎么办?”在那个冬阳照在床头的“卧室”里,史航就像是身处朗读会的现场指挥,人多了,他右手往虚空处一点,“到你了!”又飞快一划,“到你了!”
  到饭点的时候,史航讲了一个故事:你是一个餐厅服务生,有四桌客人等着上菜—一对中年夫妇、一对小情侣、一个黑社会老大、一个你的前同事,你说该先给谁上?我猜是黑社会老大。史航说,不对,得先给中年夫妇上菜,因为“中年夫妇看谁都不顺眼,彼此度日如年,菜没上来的话,多看一分钟都受不了”,这样的人你最不能惹。
  “这就是人情世故。”史航总结道。其实,他说的还是书:《多谢您的小费:餐厅侍应生秘密档案》。
  [对话史航]
  有所知比无知的时候舒服
  记者:什么书是你不会收的?
  史航:太多了,烂小说集、没意思的小说、中国当代小说我不收;绝对不收成功学、励志学;理论书也挺少收的,比如哲学书,除非它有意思,像罗素写的《西方哲学史》。比如写《金枝》的作者弗雷泽,有另一本《魔鬼的律师:为迷信辩护》,他在书里提到,迷信对于人的生活特别重要,没有迷信就没有人类社会,就会垮。
  记者:上大学之前你本来是想学什么?
  史航:报的是东北大学的地方史志。我应该算是从小就对历史感兴趣,但这几年也在猛看科幻,科幻也算另一种历史,别人的历史而已。
  记者:觉得刘慈欣的《三体》怎么样?
  史航:刘慈欣别的我全看了,《三体》我一直没看。我对一些特别喜欢的作家,会有一个“等到什么时候再看”的习惯。我喜欢的作家里,都会有一两部书留着没看的,就像是没有启封的礼物,总得这样。
  记者:你觉得读书能读出什么来?
  史航:读书人有的越读越热心,有的越读越冷,有人觉得一切都还有机会,也有人觉得一切都来不及了,这就是不同的状态。你读完中国历史之后就会发现,所有的好事都没有发生,但书里都写了;所有的坏事都发生了,但书里一样都没有写。
  记者:那你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史航:我还是喜欢那句话,叫“看破红尘补红尘”。
  记者:这怎么理解?
  史航:就是说我知道这是个傻逼,但我还想跟他聊聊;我知道你想坑我,但我觉得经得起你坑;我知道你们这个事最后会被别人毁掉,但我还是希望帮你们一把。存在主义为什么诞生?萨特就说,我们还干什么呢?别人说这世界是荒谬的。而萨特说这世界是荒谬的,但是让我干点什么吧—就是你把荒谬当作一个终点,那就是死;如果说作为起点,那还能再干点什么,反正离死还好几年呢。所以最极端的悲观之后,没法让人盲目和懒惰,说到底,不来白不来,就这样。
  记者: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史航:打一个比喻,我一天吃三顿,而不是三天吃一顿,就为了饱的时间多一点。因为饱的感觉比饿的感觉要舒服。阅读也是这样,有所知的时候,比无知的时候舒服,最后记不记得住,能不能影响我,能不能让我更明辨善恶,能不能让我因此写出打动人的东西,这都是指望不上的。你说我吃饱了之后,我就能变成厨子了?那很难。但我觉得,那我也不能因此就不吃了啊,吃还是很爽的事—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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