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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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的一天,小哲找到了槐树街。
  虽然街名是“槐树”,路的两旁却全是紫薇,正逢花季,大大小小的紫薇树全都骄傲地擎着或紫或粉的花朵,将整条街布置成了童话的世界。
  小哲嗅着这股浅淡的香味儿,一路慢慢找寻着“杨记伞坊”。
  想要送六月一把油纸伞是春天时就有的想法。那时,六月刚搬来,一袭碎花棉布裙,外罩一件月白色薄开衫毛衣,两只眼睛水灵灵的,仿佛有蝴蝶栖息在她的眼睑,只要她轻轻一眨,它们便会扑闪着翅膀飞出来。
  六月的爸妈在巷子尽头开了一家水果店,生意时好时坏。刘芳芳说,六月爸的腿是因为车祸才瘸的。他发现六月家的经济是拮据的,只租住着别人家的阁楼,全家从不在外吃饭,穿的衣服不是略大就是略小。因为这些,小哲便想为六月做点什么。他想了许久,推翻了许多的念头,唯独想为六月做一把油纸伞的念头留了下来,尤其是天气渐热,瞧着六月顶着烈日踩着滚烫的青石板路走去学校时,这个念头就更强烈了。
  六月也曾撑过一把蓝灰色的伞,那伞很大,上面还写着“优酸乳”。有同学笑六月,还有同学叫她“优酸酸”,小哲听了就难受,就总忍不住想象她撑着油纸伞慢慢走在小巷,想她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望着伞时流泻出的淡淡的欢喜。可是,他一直只是想想,直到听说六月下学期就耍离开这座城时,他才下了决心。
  小哲站在槐树街53号。53号的门口有一个烟摊,烟摊后面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顶着一头板寸,头发的颜色黄中泛红,蓬松着,仿佛早晨起来后就那么扒拉扒拉出了门。小哲看不出她的年龄,五十还是六十?该叫阿姨还是阿婆呢?小哲踌躇着,终究没上前询问。门,虚掩着,小哲来到后院,便看到院的角落站着一位满头白发、神色端肃的老头,他正用蔑刀轻缓地剖着楠竹。老头看到小哲,停了手上的活,问道:“做伞吗?”
  小哲点了点头。
  “想做一把什么样的伞呢?”
  蓝色,伞面当然得是蓝色,上面要卧两朵粉粉的荷。小哲觉得只有蓝色的伞才可搭配六月那些白色的裙、白色的衬衣、白色的毛衣。
  老头细细记下了小哲的要求。
  “多久才能做好呢?”小哲问。
  “说不好,天气适宜的话,半月就可以,但若是太热或雨水多,就要一个月,不过一定是可以在8月底做好的。”老头说。
  小哲回家时,肖亮还没下班,刘芳芳参加同学会还没回来。他想了想,从刘芳芳的衣橱翻出一把赤铜色的钥匙,又从床下拖出一只纹饰着喜鹊和红梅的木箱。
  木箱是姥爷送给刘芳芳的嫁妆,里面放着许多奖状,还有诸如笔记本、书籍之类的东西,上面不是写着“奖给优秀教育工作者刘芳芳”,就是写着“赠给芳芳老友”。其中,最惹眼的是一把油纸伞。
  油纸伞紫底,伞面绘着白梅,星星点点的花瓣虽因年岁久远,色淡且泛黄,却依然美丽地展着。伞,是小哲的姥爷送给刘芳芳的,那是她10岁的生日礼物。
  刘芳芳对这把伞很宝贝,谁都不许碰。“这伞是你姥爷送的呢。那时候呀,我家好穷的,如果那女人不离开,别说买伞,买根针都困难……”每年春天,院内的柳树刚一发芽,刘芳芳就要“晒伞”,就要开始唠唠叨叨。
  后来,小哲听得多了,便在脑海中慢慢整理出刘芳芳讲的故事。
  小时候,刘芳芳家很穷,穷得夏天连一双凉鞋也买不起,只能穿草鞋。可是,刘芳芳是女孩,爱美,宁肯赤脚踩着滚烫的石板路去上学,也不肯穿丢人现眼的草鞋。有时,脚实在受不了,她就扯几枚荷叶绑在脚下走,可就在这种境况下,刘芳芳居然还想要一把油纸伞。
  油纸伞呢,很贵的,能买十几双凉鞋了,她当然不敢给父亲提,更不敢给那女人提。
  那女人是刘芳芳的妈去世两年后进的门,长得很好看,个子也高挑,初时待刘芳芳姐弟仨也不坏,但时间久了就显出暴烈的脾性。每次讲到这里,刘芳芳就会指着一处头皮,说:“这就是她留给我的!这就是她留给我的!”那处头皮铜钱般大小,没头发,刘芳芳说是那女人用火钳砸伤她后留下的“纪念品”。
  晚上,那女人要纳鞋底不能睡,她也不让刘芳芳睡,让她陪着搓线、穿针、给她挠痒痒……刘芳芳每次讲到这些都咬牙切齿。后来,大概觉得给别人当一辈子后妈很亏,那女人便离开了刘家。那女人走后,刘芳芳的父亲便独个儿撑起了家,日子过得更辛苦,每天都起早摸黑,除了上班,下班后还要去打煤球、送煤球……因为弟弟妹妹小,刘芳芳为此还休学一年照顾他们,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父亲有一天却为她带回了一把油纸伞,作为她10岁的生日礼物。
  当时,刘芳芳一连几天心情都如浸泡在蜜里一般,穿了最好的衣服,撑着那把伞在院内未来回回地走,因为那把伞,刘芳芳觉得一切的辛劳都是值得的,为父亲、弟弟妹妹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后来,刘芳芳的父亲死后,那伞也便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六月确定在八月底离开了,小哲又去了一趟槐树街。
  伞坊的门关着。烟摊后面的那位女人依然躺卧在柳条椅里:“他们去购楠竹了。”女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概多久能回来呢?”小哲问。
  “说不准,也许一小时,也许三五小时。”
  小哲踌躇着是否要等下去时,女人却摁灭了烟蒂,朝小哲扫了几眼。
  “在哪個学校读书呢?”
  “春蕾学校。”
  “春蕾学校啊!”女人顿了一下,又问道:“听说,有一个叫刘芳芳的,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嗯,她是教语文的。”小哲也顿了顿才说道,“她是我妈妈。”
  “你妈妈?”女人倚在柳条椅上的腰向上拔了拔,“难怪我觉得在哪见过你。”女人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你认识我妈?”
  “认识,我还给她做了两年的后妈呢。”
  小哲听了便有些发愣,使劲盯着那女人看。刘芳芳说过,那女人很好看,个子也高挑……
  小哲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她的,除了刘芳芳头上的那个疤外,他几乎一无所知。
  “油纸伞是送人的吗?”她见小哲不吭声,于是问道。
  “嗯。”
  “还以为你像你妈一样喜欢油纸伞呢。”女人的声音从烟雾中飘了出来,脸也变得模糊起来。女人说,那时家里好穷,三个孩子三张嘴,女人没工作,忙着带俩小的,晚上还要帮人缝补衣服、纳鞋底,贴补家用。
  “我的脾气不好,对她们姐弟仨有时难免也会出手……”女人一个人絮叨起来,说她从小也没娘,跟着二叔和二婶过日子,也受过许多气。后来,她和叔婶闹翻,就自个将自个嫁了人。
  “你姥爷啊,是个好人,就是性情弱。我后来实在受不了便走了。虽然离开了,偶尔也会惦着那爷四个。所以,那年临到你妈生日时,我厚着脸皮回了这,央求二叔帮我做一把油纸伞。后来,你姥爷说你妈很喜欢那把伞,宝贝似的保管着。”
  伞坊的老头回来了,小哲随他们进了院。
  “你再过十天来取吧。”老头说。
  十天,应该赶得上送六月了,小哲算着时间。他走出伞坊,经过烟摊时,女人还在抽烟。他朝女人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婆婆”。
  小哲和女人道了别,走在那条紫薇路上时,看见有人撑着油纸伞从树下慢慢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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