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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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血色请柬
  一块巨大的黑岩,横亘在自己的脑海里,上面写满了冗长和复杂的字符,那些字符红得像血,一点点靠拢,渐渐成了一个人的脸!
  红色的脸将记忆刺穿,痛,痛,痛!
  “啊,不!”一个满脸胡楂,穿着一身血衣的男子在睡梦中大呼一声,醒转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两张陌生的脸孔。
  “这是哪里?我在哪里,我的头怎么这么痛!”血衣男子捂着脑袋说,他的左边额头有一道向下大约三寸的伤口,伤口外缠着白色的薄纱,薄纱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现在血已经止住。
  血衣男子摸着额头的伤口,望着面前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男的穿着掌柜袍子,说:“客官,您四天前从山崖上摔下来,摔伤了头,一直没有醒过来。跟你一道的那几位镖师大爷已经支付给小店足够的银两,让我们照顾你,他们走了。”
  “镖师,照顾我?”血衣男子缓缓从床上坐直了身体,问,“他们为何走了?”
  “我听其中一位镖师大爷说,这次的镖期已近,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将你安置在这里,等交了镖,就会来接你。”
  “大爷,这是你的东西,你昏迷时我替你保管,现在还给你。”客栈掌柜的老婆将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交付给男子,男子接了过去,令牌是铜制,上面铁画银钩书写着——沉燕镖局,齐剑。
  “我叫齐剑?”男子努力回忆,记忆深处那块巨大的黑岩倏然变得尖锐,任何的窥探都让男子痛苦不堪,男子将令牌放下,掌柜老婆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大爷,还有这个。”
  血衣男子齐剑,看到掌柜老婆递过来的是一张鲜红似血的请柬,请柬是红色封皮,像蠕动在纸张上的大片血虫,齐剑不知为何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翻开了请柬。
  请柬内画着一只人首鸟身的女子,双手合十,双眸微闭,眸间的隐光若有若无地望向无尽的苍穹。女子身旁注释着几个字——迦陵频伽。
  请柬内页的下角,描绘着一座仙秀的山脉,山脉有名,雾仙山。山脉之巅有一座古老而幽深的庄院,上书——傀儡山庄,四个字。
  “迦陵频伽……迦陵频伽!迦陵频伽?”齐剑如遭雷击,喃喃重复,脑海里那块黑色巨石轰然震鸣起来,似要将齐剑脑海深处的那一片天地完全震碎。
  黑色巨石上的人脸脉络渐渐清晰起来,齐剑在记忆中观望,每一眼,都像被锋利的剑刺中心脏般疼痛,齐剑的脸变得惨白。
  迦陵频伽……它代表了什么!为何自己这么在意。
  齐剑注视了请柬许久,他望向掌柜:“掌柜,可知雾仙山在哪?”
  “雾仙山,你想去雾仙山?”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想了想说,“这位爷,雾仙山就在咱陈张县东百里的露河旁,邻着一大片光秃秃的荒山。那里,不是很干净。”
  “嗯?”
  掌柜老婆接口说:“大爷,真的。陈张的人都知道那是座鬼山,以前有人从山下走就能听到山上的鬼哭声,半夜里还有巨大的白色鬼影飘在半空里。前两年,还有大胆的山药客去雾仙山里采药,但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鬼山吗。”齐剑轻轻叹息。
  亥时一刻,齐剑悄悄离开了这座陈张县内的客栈,一个人出了县城,翌日辰时,齐剑终于在视野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周身云气围绕的山脉。
  齐剑摸了摸胸口的请柬,大步走上了雾仙山。
  齐剑没想到,这座百姓口中的鬼山似乎并没有那般令所有人敬而远之,在半山腰,齐剑已经碰到了四个人,看他们的样子,也是想去雾仙山之巅的傀儡山庄。
  四个人同齐剑只是淡淡地对望了一下,继续走自己的路,齐剑小心翼翼地观察四个人。
  当先一人,是一个身如水桶的胖子,双眼像死鱼眼一样凸出,他望着你时,你会忍不住地厌恶。胖子身后,是一个身材干瘦的男子,双眼无神,留着两撇山羊胡须。再后面是一个刀疤男子,背后插着一把长刀。最后面的人,还算比较面善,穿着青连边的锦袍,浓眉大眼,嘴角有一颗惹人注意的黑痣。
  四人同齐剑一路无话,半个时辰后,五人都来到了雾仙山的山顶,一座恢弘而古老的庄院如同请柬中所描绘的一样,盘踞于云仙雾气之中。
  年代久远的庄门牌匾上,用古老遥远的字体镌写着——傀儡山庄。
  山庄沉褐色的巨大石门外,齐剑遇到了雾仙山上的第五和第六个神秘的同伴。其中一人是年纪尚轻,眉目如画的俊美公子,俊美公子见齐剑望向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而另一人则穿着干净和简单的书生长衣,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睛并不大,但望向你时,这双眸子里似隐藏了无尽的明亮,可以照亮你心中所有的一切,让你无处可藏。天底下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识破你,你却无法看透他,非但如此,你还会永远记住他。
  这书生长衣的男子无疑就是这类人。
  书生男子缓缓走过来,微笑,然后在雾仙山上,第一次有人开口同齐剑说话了。
  “你好,我叫黎斯。”
  “我叫齐剑。”
  两人相视而笑,这名叫黎斯的男人让齐剑心中升腾起一阵暖意。
  “吭,吭,吭!”石门同地面摩擦,发出闷声,傀儡山庄的大门朝着包括齐剑在内的七人缓缓打开了。
  第一章 傀儡山庄
  灰色石门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缓缓朝两边分开,石门打开,齐剑首先感觉到一阵寒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即,他看到门内站着一个孩童。
  一个梳着两个朝天辫的小男孩,旁边蹲着一只红色的小猴,小猴跟小男孩的眼珠子都大大的,盯着门外的七个人。
  “请进,主人命我在此恭候几位。”小男孩学大人说话有模有样,白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笑容,但齐剑觉得这孩子笑容里带着几分阴冷。
  “我叫水娃,它叫火头。”齐剑、黎斯七人走进傀儡山庄的大门后,水娃将自己和红毛小猴介绍给所有人,“主人有事外出,三天后会回来,所以这三天时间你们都要住在这里了。跟我走吧。”   水娃转身带着七人走入了傀儡山庄,七人走后没多久,沉重的灰色山庄石门又带着刺耳的声音缓缓闭合。
  傀儡山庄内飞檐走阁,大部分楼阁亭宇都建立在陡峭的山壁上,齐剑转过眼,正看到山庄高处一块突兀的石崖上有一座雨亭,雨亭半截建在山外,亭下白色雾气团聚,如同天上的仙亭。
  傀儡山庄远比请柬中的庞大,水娃跟小猴火头引领七人在山庄内前行了两盏茶的功夫,山庄内倏然出现了一圈高耸的山岩,青灰色的山岩像是一条粗壮的大蛇盘踞在傀儡山庄的深处,而在这大蛇的腹地,有一座两层高的石楼,石楼后半部深入山岩中。
  “请。”水娃笑嘻嘻地说,黎斯注意到石楼楼腰部分悬着一块深褐色的石牌,书有三个篆体古字——修罗楼。
  黎斯的目光动了动,齐剑走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进去吧。”
  水娃先走进修罗楼,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齐剑很快明白了这孩子笑脸的意味了,齐剑一走进修罗楼,一阵刺骨心寒的气息就笼罩过来,齐剑感觉像被无数双冰冷的目光同时注视着,他环顾四周。
  修罗楼的楼内石壁上赫然悬挂着几具,不,是几十具、几百具血淋淋的人尸。人尸有的被刨空了内脏,有的被砍掉了脑袋,有的被挖出了双眼,有的甚至被砍成了十几块,血肉模糊地堆积在一起。
  七个人都露出了反感的表情,齐剑觉得腹内一阵翻涌,险些就吐了出来,他立即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下去。
  “不用担心,傀儡山庄里的,当然是傀儡。那些是主人喜爱的玩物,木头做成的,不是真人。”水娃继续往里走,虽然他这样说,但周围石壁上或悬挂或内嵌的血肉傀儡实在冲击每个人的承受力,七人继续跟着水娃往里走。
  这修罗楼外面看去仅仅是普通的两层石楼,但内有乾坤,石楼依靠着山崖,山崖底部有一个巨大的石洞,于是,石楼跟石洞就契合在了一起,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来到了修罗楼的正厅。
  “请大家稍等。”水娃始终是一副笑脸,跟红毛猴子火头消失在了一扇石门后。
  齐剑一路来看到了几百具尸体,先前的都悬挂在石壁上,后来有些干脆就摆放在廊内,立在拐角或者走廊角落中,阴森地望着每一个靠近它的人。
  “这是什么鬼地方,地狱吗?”刀疤男子幽森道。
  齐剑忍不住心中的疑问,问黎斯:“黎兄,你来傀儡山庄是为了什么?”
  黎斯定睛看了看齐剑,说:“我其实不想来,但不来又不行,所以只得来了。”
  黎斯看齐剑的表情并不满意,笑着反问:“你呢?”
  “我?”齐剑想起看到血色请柬时内心的震动,看到鸟兽人身时自己崩溃的记忆,茫然地摇头,“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
  水娃很快出来了,走到正厅中央说:“接下来,念名字,然后安排你们的房间,三天后,主人会见你们。
  “点到名字的人,请交出你们的请柬。”
  “杜平安。”水娃开始念名字了,矮胖的男子第一个站了起来,用恭敬的神情将请柬递了过去,也是红色的表皮,不知道请柬里的内容是否跟自己的一样。
  “周成。”身材干瘦,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走过去,递过去请柬。
  “司徒豹。”刀疤男子交出了请柬。
  “赵魁。”锦袍大眼的男子交出了请柬。
  水娃瞅了瞅齐剑这边:“高青。”
  年轻俊美的公子缓缓站起来,交出了请柬。
  接下来,黎斯和齐剑的请柬最后交了出去。
  “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房间,相信你们会喜欢这里的,嘻,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住在修罗楼里。”水娃一如既往地笑容甜美,齐剑忽然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谑。
  修罗楼里除了前面走进来的廊子,另外有东南西三条长回廊,有许多空置的房间,当然都是石室。北面是一面巨大空旷的石壁,石壁光滑异常,可以将人的影子倒映进去。
  七人的房间分别被安置在了东西两条回廊中,齐剑的房间挨着高青,齐剑从自己房间中走出去,正发现高青在廊子中发呆。
  廊子深陷进山体内,稀薄的光线从高处缓缓洒下来,洒在高青的脸上,高青俊美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齐剑,突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有什么秘密?”
  “秘密?”齐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秘密,又怎么能告诉别人。
  高青笑了:“很奇怪,那面光滑的石壁是这修罗楼里唯一没有死尸傀儡的地方。”
  高青说的是北面巨大光滑的石壁,他躲进了房间里,齐剑沿着西回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廊子里的光线好一些,微暖的光射进齐剑的眸子里,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齐剑肩膀上。
  冰冷刺骨的温度。
  “谁?”齐剑没听到回复,他一点点回头,发现只是一具傀儡。一具被刺穿胸膛的傀儡,衣襟被鲜血染红,五官痛苦地扭曲,傀儡盯着齐剑,眼中微微发光。
  “你怎么在这里,怪不得找不到你。”身后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齐剑想到了声音的主人,回头看,是水娃,还有浑身火红色的猴子,火头。
  “他们都在大厅里等你吃晚饭。”
  齐剑来到雾仙山中,这是神秘而又诡异的傀儡山庄里的第一夜。
  丰盛的菜肴被摆上桌,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七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石桌两侧,齐剑刚想动筷,一抬头,楼顶黑色的石板内嵌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傀儡,齐剑又将筷子放了下去。
  齐剑只喝了一碗白粥,离开座位时,黎斯慢悠悠地走过来,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今晚小心。”
  黎斯面无表情地走了,齐剑愣了愣,水娃还是笑嘻嘻地坐在一边,齐剑抹了抹嘴,回到了房间里。
  齐剑将门窗关得死死的,又拉过桌子堵在门后,这才放心地躺在床上。没有想象中的心情澎湃难以入眠,这一晚,齐剑很快就睡着了。
  ——这是梦中。
  黑色的巨岩屹立于中心,庞大地占据着狭隘世界的大部分,那张黑岩上的脸又模糊了起来。不远处,有灰暗色的涌动,是大海。   大海深处缓缓流出来一个人,齐剑站在黑岩侧。大海里,那人突然飞了起来,扑向齐剑。
  飞到近处,齐剑才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脸,眼中闪烁的厉光,还有呼天喊地的鬼哭声。
  那是一具肚破肠穿的死尸傀儡!
  齐剑长吁一口气,梦醒了。
  齐剑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门口,他完全呆住了。原本堵在门后的桌子回到了先前的位置,门被打开了。
  有人进来过?齐剑这么想,他用力揉了揉额头,撕裂般的疼痛。
  “死了,他死了!”门外突然传来叫声,齐剑顿了顿,冲出房间。
  东回廊的房间里,矮胖的杜平安被吊在半空中,双眼凸出,恐惧绝望地望着石壁,他的左手被割掉了三根手指,血流了一地,人已经死了多时。
  “看这里!”刀疤男子司徒豹指着房间里的窗户,窗棂上有一抹淡淡的血脚印,司徒豹说,“凶手杀人后从窗户逃走的。”
  “谁,凶手是谁!”锦袍男子赵魁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其余五人脸上一一扫过,恐惧之色越来越浓。
  黎斯静静检查了杜平安的尸首,齐剑问:“黎兄发现了什么?”
  黎斯缓缓说:“缢死无疑,但凶手为什么要割掉他的三根手指?”齐剑也盯着杜平安,目光在他死灰色的脸颊上徘徊。
  “他,他的样子!”高青的脸突然变了色,转身跑了出去,其余几人也跟了来。高青一路跑跑停停,终于在西回廊的一个转角停住了,他的目光凝视着转角的角落。
  齐剑和黎斯也都赶到了,拐角的角落里,有一具被吊起的傀儡,穿着一身血红的鬼衣,双眼凸出,它的左手手指,少了三根。
  “一模……一样。”高青喃喃道。
  所有人望着傀儡,在这傀儡山庄的深处,一抹阴冷无比的乌云正迅速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第二章 死亡
  齐剑想着那具血淋淋的傀儡,缓缓抬头,杜平安的尸首已经被放了下来,躺在床上。现在屋子里还是有七个人,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是六个活人加一个死人。
  “他的手指呢,莫非凶手带走了那三根断指?”赵魁目光露出一丝恐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恶的家伙,杀了人,还模仿那死尸傀儡的模样。”司徒豹摸了摸背后的刀柄,瞪眼道,“他这样做,是想恐吓我们,让我们害怕。”
  “很奇怪。”齐剑开口,黎斯问:“怎么了?”
  “杜平安的窗棂上有一个淡淡的血脚印,但在窗户外就一点痕迹都找不到。”齐剑想不明白地说,“凶手难道飞走了不成。”
  “也许他脱了鞋跑了。”沉默了很久的干瘦男人周成缓缓说,“不过也可能,凶手根本就没离开过,他藏起来,然后等我们一个一个过来。”
  “你是说,凶手在我们中间?”高青说着,目光瞥了一下其他人。
  周成眯起眼睛瞅过每一个人,最后望着门外,水娃来了,这次火头没跟来。
  “小兄弟,现在人死了,在傀儡山庄内死得不明不白。”赵魁望着水娃道,“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水娃还是笑得那样甜美,像是不谙世事的世外童子:“你是他的亲人?”
  “不是。”
  “朋友?”
  “不是。”
  “那你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水娃语气突变,变得锋芒毕露,但表情还是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
  赵魁嘴角抽搐了两下:“那在山庄内死了人,总得有个说法。要不我怎么敢保证下一个死的不会是我?!”
  “很简单。”水娃缓缓道,“人死了。活着的人如果觉得待在这里有危险,现在可以离开,我会送你们平安离开傀儡山庄。”
  水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但只要踏出傀儡山庄,这一辈子再没有第二次机会进来。
  “你可想离开?”水娃问赵魁。
  赵魁眉毛抖了抖,目光很快黯淡了,摇摇头。
  “请大家回各自的房间,杜平安的尸首我会处理。”
  齐剑追上了往回走的黎斯,齐剑瞅了瞅还在房间里的水娃:“黎兄,傀儡山庄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宁可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留下来?”
  黎斯望了望头顶的几十具傀儡,寓意深长地说:“因为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这一天,很少有人说话,六个人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出来,只有晚饭的时候才各自从房间里出来吃了饭,然后又快速地回到了房间里,好像都害怕会成为下一个杜平安。
  时间走得很快,赵魁缩在床上,周围是一片凄凉的阴影,桌子上的油盏似随时都可能熄灭。
  “咔哒,咔哒!”又是那阵怪声在门外响起,像有人在门外轻轻地叩门,赵魁冒出了冷汗,这一晚,这怪声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开始赵魁去开门,门外都没有人。
  后来,赵魁看到门外有一个扭曲的影子,那影子很奇怪,身体像个陀螺一样地扭转着,如同许多块堆成的一样,赵魁看到那个影子后,再没有开门瞅过。
  但怪声更加密集了,赵魁用力地塞住耳朵,将随身的宝剑抱在怀中。许久,他松开手,怪声没有了。
  “呼!”赵魁长吁。
  “咔哒,咔哒!”不对,声音没有消失,还在,而且就在屋子里。赵魁的目光一点点转动,窗下的阴影里有一个趴着的人,缓缓站直了身体。
  “救……救命啊!”
  夜出奇地短暂,梦却冗长而单调。
  齐剑的眼皮跳动,他又在同一个时间进入了同一个梦境。黑色的坚石挡住了这个世界,齐剑伸出手轻轻触碰,手指一点点地滑下,突然,他感觉到一阵生疼,黑岩划破了手指。
  血水疯狂地涌出,似有一股力量不停地吸吮着齐剑的伤口,要将全部的血液吸出来。
  黑岩的脸开始旋转,成了一张脸,一会儿,又成了另外一张脸。
  黑色巨石的高空上,齐剑听到了声音,有一只黑色舞动的大鸟盘旋在苍穹之上。
  齐剑听到了救命声,他猛地睁开眼睛,救命声来自房间外,并不遥远,这声音并不陌生,是赵魁。   齐剑错愕地发现,自己睡前挡在门后的桌子又被推开了,门虚掩着。齐剑没时间多想,他冲了出去,他不想看着一个一个的人无缘无故地惨死。
  齐剑推开赵魁的房门,他是第一个来的人,房间里的油盏熄灭了,黑暗寂静中只有齐剑的呼吸声,床上有一个人,一动不动。
  齐剑摇了摇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啊”的一声大叫,喊道:“放过我,放过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该来这里,不该来傀儡山庄!”
  齐剑胸口一阵堵塞,他猛地拽起藏在被子下面的赵魁,大声质问:“说,傀儡山庄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来?”
  赵魁看清了齐剑的脸,恐惧让他颤声地说:“秘密……秘密。傀儡山庄的主人掌握了我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我,还有我家人的生死,我不能不来,我要赎买这个秘密。”
  “赎买秘密?”齐剑松开了赵魁。
  赵魁脸色缓缓平静下来,颓废地说:“来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被傀儡山庄的主人所掌握,这些秘密绝对不可以流传开,所以我们这些人都被迫接受了请柬,来到傀儡山庄。按照规矩,只要见了傀儡山庄的主人,满足他开出的价钱,这个秘密就可以买回去,傀儡山庄会将秘密永远封存。”
  “你有什么秘密!”齐剑盯着赵魁的双眼,赵魁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我三年前,因为贪恋一妇人的美貌,所以当晚就带着家丁去了她家,然后奸污了她……谁知想,她相公和孩子突然回家了,我没有办法,只能……”
  “杀了他们?”
  赵魁点点头:“我本以为自己这事做得天衣无缝,但没想到,还会被人发现。”
  “你可以置之不管,看你样子也应该很有钱有势。”齐剑说。
  “嘿,若是寻常人我也不害怕,但知道我秘密的是傀儡山庄。”赵魁摇头道,“在过去七年里,因为被傀儡山庄揭穿秘密而致家破人亡的人不下百人,而且都死得很惨,有的甚至全家惨死。
  “我不敢拿自己全家的性命打赌,所以只能来……”
  “傀儡山庄区区一个江湖山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你有所不知,它背后……”
  “啊!”又是一声惨叫,齐剑看向赵魁,赵魁摆手:“这次不是我。”
  “不好!”齐剑冲了出去,赵魁也不敢多待,紧跟着也冲了出去。
  西回廊的尽头,一间紧紧关闭的房间外,已经早来了两个人,黎斯还有高青。齐剑和赵魁随后来了,司徒豹最后赶来。
  “周成?”司徒豹问。五人来到了周成房间外,房间内黑漆漆,不见任何东西。
  黎斯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门从里面关起来了,窗户也关了,但这声惨叫的确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出了什么事……难道跟杜平安一样?”赵魁虽然长相粗犷,但胆子却不大,此刻站在所有人最后面说。
  “废什么话,先开门再说。”司徒豹不含糊,转手抽出紫金宝刀,空中闪过一阵紫光刀影,“嘭”的一声,金刀砍在石门上,石门朝内倒了下去。
  司徒豹满意地收起长刀,几个人走进屋子里,屋子没人。
  “人呢,难道不在房间里?”司徒豹纳闷地说。
  “不可能,如果他不在屋子里,门和窗户是谁关起来的?”高青摇头道。
  “这有口大木箱。”赵魁发现了藏在床下的木箱,将木箱拉了出来,一股血腥味从箱子里漏了出来,黎斯的目光凝聚,将木箱打开。
  鲜红惨白的尸体堆在木箱里,高青立刻转过了头,捂着嘴冲出了屋子。黎斯的目光停顿,箱子里,周成被砍成了三大块,头和脖子一块,肚子和手臂一块,屁股和双腿一块,周成的脑袋仰着,五官流血,一双死鱼眼死死地盯着头顶。
  司徒豹的双手也忍不住发抖:“贼娘养的,好狠的手段!”
  “他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人杀死的。”司徒豹咬着牙道。
  “但,但我们进来时,石门和窗户都是关着的,人被藏在木箱里。如果是被人杀的,凶手怎么逃离这房间?”赵魁道。
  司徒豹一愣,他怒气中烧,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齐剑,齐剑看向黎斯,黎斯将箱子里的周成尸首检查了两遍,站起身说:“密道。”
  “对,有密道。”赵魁说,“凶手从密道来,杀了周成,然后又从密道逃了。”
  司徒豹的眼珠子眯了起来,冷冷地说:“傀儡山庄里的密道可不是我们能知道的,那么从密道杀害周成的人很可能是……”
  “山庄的主人?”齐剑脱口说。
  “傀儡山庄的主人想一个个杀光我们!”赵魁表情夸张。
  “如果想离开,现在就可以。”水娃那稚嫩中带着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跟火头一起出现了。齐剑冷冷地望着这一人一兽,默不作声。
  “这座山中石楼名曰修罗,名字你们也可以想到,这里是一片修罗场。任何发生在这里的事,我们都不会阻止,任何的秘密都可以发生。”水娃缓缓说,火头在一旁张牙舞爪,司徒豹摸着自己的长刀。
  “杜平安的死状同楼中的死尸傀儡一模一样,你们说,会不会周成的死状也跟傀儡一样?”高青说,众人一愣。司徒豹离开了周成的房间,其余四人也都进了回廊。
  水娃见人都走了,缓缓走到大箱子旁边,望着周成轻轻摇头:“可惜了,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秘密。”
  火头“叽叽”怪笑起来。
  半个时辰后,在修罗楼东回廊的中端石壁高处,齐剑首先发现了那个傀儡。
  傀儡躺在一个倾斜向下的大箱子中,身体被分割成了三块,同周成的死状一模一样。
  随后而来的人也都看到了这个内嵌入石壁木箱里的傀儡,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晦涩阴暗,赵魁颤抖地说:“真的是傀儡山庄的主人下的手?他要杀光我们……”
  “害怕,你可以滚。”司徒豹瞅了一眼高空中的傀儡,转身走了,其余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默中。
  第三章 司徒豹
  “会不会有另外的可能,杀人的不是这里的主人?”齐剑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他现在坐在凳子上,这里是黎斯的房间,房间位于东回廊的尽头,是所有房间里光线最充足的地方。   修罗楼外,那巨蛇一般盘旋的山岩阻挡了大部分光芒,让这座处于山腹内的石楼始终处于阴霾的氛围里,齐剑在楼中待的时间久了,感觉连肌肤都开始变得冷硬。
  齐剑问话时,目光没看向黎斯,而是看着从窗户下石壁中攀升出来,艰难生存的一朵白花,石中花努力将自己的脑袋伸向光线汇集的中央,那是生命的意志。
  齐剑看得出神,黎斯缓缓道:“修罗场中没有任何被阻拦的事,如果这座楼里除了我们七人,还有别人也混了进来,暗中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水娃不会告诉我们修罗楼里究竟藏了多少人。”黎斯房间里的第三人开口了,是面容白皙的青年,高青。
  “三种可能。杀人者要么是傀儡山庄的主人,要么是藏在楼里的隐藏者,第三种可能……”黎斯瞧着另外两人,“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高青也看了看其余两人,低头不说话。
  白色的小花恍若轻轻摆动了身体,有点点的白色花粉洒落下去,落在地上。这白色的荧彩同格格不入的修罗楼纯黑色的环境黑白分明,齐剑心中某个深深的角落,微微碎裂了。
  “你在想什么。”黎斯很有兴趣了解齐剑的想法。
  齐剑笑了笑,说:“这楼里的每个人都隐藏着秘密,我刚才在想,它有没有秘密。”齐剑指的是那朵小花。
  “哈哈。”黎斯笑了。
  “凶手真有可能在我们中间。”高青突然说了一句。黎斯和齐剑看向他,他继续低头说,“来傀儡山庄之前,我费了好大周折才打听清楚。原来每次傀儡山庄主人给予赎买秘密的次数是有限制的,但不知道具体是几次。”
  “所以有人为确保自己可以将秘密买走,杀了竞争对手?”黎斯明白了高青的意思,道。
  高青缓缓点头,这是他想过最可怕的一个假设,凶手就在身边,会在你想象不到的刹那夺走你的性命。
  “在这黑暗的修罗楼里,时间似乎过得忽快忽慢。”齐剑道,他看着屋子一角的水漏,这是傀儡山庄里的计时工具。他们七人是前日酉时左右进入的傀儡山庄,此刻已经又到了酉时,这已经是他们在傀儡山庄的第二天,第三夜。
  “这座修罗楼超乎寻常地大,你们想不想去冒一冒险?”黎斯忽然说。
  高青和齐剑对望一眼,点头。
  周成的尸体已经被水娃不知藏到了哪里,齐剑原以为黎斯会带自己去周成的房间找线索,但没想到黎斯来到了杜平安的房间。
  “杜平安窗棂上的血印是一个脚印,脚印很浅,留脚印的人要么体重很轻,要么就是轻功很高。”黎斯看过血印,来到窗外,搜找了很久才站直了身体,“窗棂上是唯一的脚印,在杜平安窗外十丈内都没有第二个脚印出现。即便凶手脱掉了鞋,也很难做到一点线索都不留下。
  “我记得周成曾说,他怀疑杀害杜平安的凶手没离开过房间,而是隐藏了下来。”黎斯说,高青点头:“他说过。”
  “周成莫非找到了真凶,或者找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所以被杀人灭口?”齐剑突然道。
  “如果周成说得对,凶手果真没走。那这个凶手就一定是第一个赶到杜平安房间的人,这个人是谁?”黎斯问身旁两人。
  “我记不得了。”高青道。
  “是司徒豹,不,好像又是赵魁,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齐剑努力回忆着说。
  黎斯缓缓点头,目光扫到了不远山壁中内嵌的几具血肉傀儡,倏然压低了声音:“又或者杀人的根本不是人。”
  齐剑和高青一愣,这会儿,相隔不远的回廊深处传来了刀剑碰撞声,还有人的呼叱喝骂。黎斯微微皱眉道:“听声音是两个人,司徒豹……赵魁?!”
  “他们在厮杀?”高青道。
  三人容不得犹豫,赶紧循着声音冲进了回廊里,黎斯和高青赶在前面,齐剑在后面,突然他看见一个人影从回廊闪过,齐剑本想叫住黎斯,但黎斯人已经跑远了。齐剑顿了顿,追着人影而去。
  人影在偌大的修罗楼中来回穿梭,似鬼魅一般。齐剑用尽了手段才跟住了人影,眼角扫过一具具冰冷悬挂的死尸傀儡,让人不寒而栗。人影终于停下了,进入了一间空旷的房间里,这房间处于两条回廊的边缘,若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房间。
  在石门外,有几滴鲜血。齐剑不禁心道:司徒豹、赵魁厮斗受伤了?会是哪一个受伤?
  齐剑本想等黎斯来了再进去,但石门内倏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惨叫声,齐剑等不及了,推开石门,石门本就虚掩着。
  石门内,一个人站在几张石桌前,衣衫破烂,半个肩膀都在冒血,这人怒目圆睁,望向走进来的齐剑。
  “司徒豹。”
  石门内站着的是司徒豹,而在司徒豹的身侧石桌上,横七竖八地搁放了数十具白骨骷髅,最前面的是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具是杜平安,一具是被肢解成三块的周成。两人的血肉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恐怖和血腥。
  “你在干什么?”齐剑问。
  司徒豹看清楚了来人,原本愤怒炙热的眼神冷却了一些:“都是赵魁那个混蛋,他暗中偷袭我,还伤了我。我一路追他,但被他溜了。这厮一定是害怕我夺走了他赎买秘密的机会,该死的,肯定也是他杀了杜平安和周成。”
  “赵魁?”齐剑回想起那个胆小的男人,似有些觉得不妥。
  “不错,就是那混蛋。”司徒豹冷冷说,“这该死的混蛋,贼娘的傀儡山庄,什么破规矩!说什么赎买秘密的名额有限,该死!”
  齐剑将目光转移到了两具尸首上,似被什么吸引住了,走了过来,他的视线从杜平安的脸上转到了周成的脸上,一道隐隐的光在齐剑的脑海中漂浮,是什么?!
  司徒豹看着两眼直勾勾的齐剑,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凶残的念头,现在七人里已经死了两个,赵魁也必死于自己之手,还剩下三个人,但还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有赎买秘密的机会,但如果竞争对手再少一个呢?
  司徒豹将放下的紫金宝刀悄悄举起,倏然劈下,一粒石子突然打在司徒豹的手腕上,司徒豹吃痛手腕一缓,齐剑闻声醒过神来,看到司徒豹的表情已然明白了一切。   “看来想杀光所有人,独占赎买秘密机会的并不止赵魁一人,司徒兄。”齐剑握紧了拳头冷冷说,“不知司徒兄想要赎买的秘密会是什么?”
  “你的好奇多了一点,这对你没好处。”司徒豹冷哼一声,他暗杀的机会失去了,此时自己受伤,未必是齐剑的对手。司徒豹对于赎买秘密是势在必得,他本是淮南漕运霸主黑龙帮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头目,为了往上爬,他勾结了黑龙帮的死对头杀害了黑龙帮的帮主,还将其全家活埋。而后他掌握了黑龙帮的实权,又杀人灭口,剿灭了黑龙帮的死对头,将所有知情人斩草除根。这是他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也是他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万事仁义为先,若让帮众知道他吃里爬外,勾结外敌杀害帮主的秘密,那他的下场会是无法想象的悲惨。
  石门外突然有人阴笑一声,司徒豹双眼射出怒光,冷喝一声:“赵魁!”
  司徒豹纵身出了房间,留下了齐剑一个人。齐剑站在原地,一时没了主意,想想还是找黎斯一道来再看一下两名死者的尸首,或许能有新的收获。
  齐剑刚转身,房间内在三个墙角燃烧的壁盏突然同时熄灭了,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里,齐剑双眼未适应黑暗,倏然,他的脚踝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有尖锐的手掌抓住了齐剑的脚踝,齐剑微微低身,正看到杜平安那张开的大嘴,还有绝望泛着灰白死气的眼珠子。
  透彻的寒冷似跗骨之蛆瞬间而至,齐剑崩溃地大叫一声,挣脱了那只手。
  齐剑再没回头,一路狂奔,等累到筋疲力尽,才发现自己迷路了,前后左右都是相同的回廊路,齐剑环顾四周,倏然,他的目光像冻住了。
  就在角落里,是那具跟杜平安死状一模一样的死尸傀儡,傀儡的眼珠子对着齐剑眨了一下。齐剑错觉中伸手想要摸傀儡的眼珠子,险些将傀儡碰倒,他将傀儡重新安置妥当。
  “你在害怕?”诡异魅惑的声音这时响起,齐剑险些被吓得蹦了起来,发现说话的是傀儡山庄神秘的童子,水娃。
  “亥时过,所有人都要回房。”水娃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跟我走吧。”
  齐剑回到了房间,他没再遇到黎斯,不知道黎斯有没有找到赵魁或司徒豹。齐剑的眼皮子越来越重,方才险恶的境遇,齐剑原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入睡,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他入睡得很快,而且很沉,像一个贪睡的婴儿。
  坚硬的黑岩,灰暗色的大海,氤氲在石上的脸庞,混沌的高空,还有迷失在记忆一隅的自己。齐剑站立,似雕塑,他同巨石对视,像是对峙着彼此的坚韧。
  “咔,咔!”有东西破碎,在齐剑的脚下,惨白的手从地下伸了出来,将齐剑一点点拉入黑寂的地下。地下遍布了红色的荆棘,在齐剑靠近时,会喷薄出红色的液体,血腥浓稠,像血一样。
  黑岩在头顶屹立,自己在地下沉沦,齐剑用力抓着红色的荆棘,不让自己沉沦到底。
  “呼!”再一次梦境中的长吁,齐剑醒来了,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齐剑摊开手,双手上沾满了一摊血迹,血迹中间是一撮黑中泛绿的头发。
  “齐剑!”房间外,高青叫。
  齐剑开了门,高青脸色难看地说,“又有人死了。”
  齐剑和高青来到了赵魁的房间,石门虚掩,黎斯等候在门外,没有看到司徒豹。
  一阵浓烈的死亡气息从石门缝隙中传了出来,齐剑想起司徒豹愤怒的表情,不由说:“赵魁难道被杀了?”
  石门打开了,房间里,一个人静静躺在石板上,不是赵魁,而是司徒豹。
  第四章 地狱有谁?
  司徒豹狰狞的脸已经变得平静,四肢大敞地躺在地板上,脸朝上。黎斯、高青和齐剑三人走进赵魁的房间里,四面的墙壁上都是血迹,黎斯将四面墙壁瞧了一遍,然后走回司徒豹尸体旁,检查后说:“司徒豹的骨头都碎了,碎成了无数块。墙壁上都是碰撞后留下的血,这司徒豹是活活撞墙而死。”
  “撞墙而死……”齐剑无法相信这个结果。
  “一定是赵魁杀了司徒豹!”高青道,司徒豹同赵魁搏命厮斗这是三人都知道的,而且司徒豹还死在赵魁的房间里。
  “司徒豹来找赵魁麻烦,却被赵魁杀了。”齐剑也说。
  “但有疑点,以赵魁的本事能够杀了司徒豹?而且他是怎么让司徒豹撞墙碎骨而死的呢?”黎斯盯住房间窗户下的墙壁,那块墙壁上也有一摊血迹,但这血迹好像只有一半,呈波浪状。
  黎斯缓缓站直了腰板,没有说话,一旁的高青开口说:“倒也不尽然,就因为赵魁武功不如司徒豹,所以他杀了司徒豹后才不会被怀疑。赵魁也许早想好了这点。
  “至于杀死司徒豹,杀人并非全看武功高低,如果用了迷香,先迷晕了司徒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抱着他,撞死他。”高青说着,“而且在自己房间里杀司徒豹,他可以事先安排好一切,等司徒豹入瓮。”
  “高青说得有道理,目前看,赵魁的嫌疑最大。”黎斯说。
  “在傀儡山庄住了三晚,死了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死得诡异惨烈。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修罗楼,而是活生生的地狱。”高青望着骨头全碎,身形夸张扭曲的司徒豹,目光里流露出骇然的神情,“修罗地狱里不知有谁,它正在一个一个地……屠杀!”
  齐剑的身体一震,他有些摇晃不定。黎斯望着他:“齐剑,你没事吧?”
  齐剑虚弱地点了点头:“没事,我没事。”他的双眼没有看黎斯,而是死死盯着司徒豹的脑袋,司徒豹的脑袋上黑色浓郁的发丝里有着一缕邪气的绿发。
  齐剑不禁想起,自己噩梦醒来时,手里就揪着一缕黑中泛绿的头发。这头发从何而来?是司徒豹的头发?如果是司徒豹的头发,怎么会在自己手掌里。难道自己……
  齐剑紧紧咬着嘴唇,不想让身旁两人发现自己心中的波涛起伏。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跟司徒豹之死,有关系?!这是一个恐怖而大胆的念头,齐剑将这念头牢牢压在心底。
  “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高青无法忍受地说,“我不要赎回秘密了,比起那个,我更想活下去。”   “你走吗?”高青看着齐剑,齐剑道:“走。”
  黎斯没表态,他望向门口,门口闪出了两个矮小的身影,水娃和火头。水娃笑嘻嘻地说:“抱歉,你们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你不是说想走就可以离开?!”高青带着愤怒的口气道。
  “是,那是以前,现在不可以了,因为主人已经回来了。”水娃的语气平静,黎斯三人面面相觑,黎斯道:“傀儡山庄的主人?”
  “当然,这里只有一个主人。”
  “他在哪里?”齐剑问。
  “就在石楼里,他很快就会同你们见面,想想其实也很好,现在死了三个人,你们赎回秘密的机会变大了许多。不是吗。”水娃笑着抱起司徒豹的尸体离开了。
  黎斯望着水娃离开的背影,慢慢道:“你们说,傀儡山庄的主人,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在我们身边,或者……他根本就在我们中间,是我们其中的一人。”
  地狱中有谁?有你,还是我。亦或者,你我就是地狱。
  夜穿行的黑暗里,黎明没有到来,修罗楼中一个鬼魅的人影冲到正堂中的阴影里,这里面朝着北面巨大光滑的石壁,有一具傀儡默默地立在阴影里,鬼魅身影冲到傀儡面前,是黎斯。
  这阴影里的傀儡同赵魁房间里,全身碎骨而亡的司徒豹死状一模一样。傀儡全身夸张扭曲成一团,双眼空洞地望着头顶。黎斯摸了摸傀儡塌陷下去的身体,触感同真人并无太大区别,不得不佩服制作这傀儡的工匠。
  “谁!”黎斯目光如电,射向距离傀儡不远的黑暗里,有人缓缓走了出来,是齐剑。
  “齐剑?”
  “黎兄也发现这傀儡了,这是第三具傀儡。”齐剑比黎斯先找到了傀儡,方才听到动静,所以藏了起来,等看清楚来人是黎斯后,又重新走了出来。
  黎斯观察傀儡,从头到脚,又把傀儡轻轻抬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也有这种感觉。”齐剑望向傀儡的脸颊,傀儡眼中的光芒微动,齐剑道,“这傀儡的眼珠子是水晶做的。”
  “水晶?”黎斯并没有太注意过傀儡的眼珠子。
  “嗯,只有水晶做成的假眼珠子,才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完美效果,方才我从下面看,竟还有眼珠子转动的错觉。”齐剑感慨道。
  齐剑突然把傀儡从原来位置挪开一寸,双眼冒着光,道:“难道是……黎兄,跟我走。”
  黎斯愣了愣,跟上了齐剑的步伐。齐剑先来到了同周成死状一模一样的傀儡石壁下,这具傀儡位于山壁顶端,齐剑和黎斯施展轻功,两人身如轻猿很快来到了内嵌入石壁的木箱旁,那具被割裂成三大块的傀儡就在箱中。
  齐剑牢牢攀住石壁,仔细检查木箱同石壁相接的地方。
  一炷香功夫后,两人下了石壁,来到了第一具被发现的傀儡前,这具傀儡是同杜平安一样的死状,被吊死,左手少了三根手指。齐剑将亥时前遇到司徒豹,并跟踪他进入神秘停尸房,发现周成同杜平安的尸体,后逃出房间迷路的事同黎斯讲了一遍,黎斯只是点头,并不清楚齐剑说这些的缘由。
  齐剑微微激动地说:“从神秘停尸房出来后,我就迷路了。转来转去就来到这具傀儡旁,还不小心差点撞倒了傀儡,当时我看到了这个。”齐剑抱起傀儡,傀儡脚下的石板很干净,上面生长了一层薄薄的绿苔。
  修罗楼中常年阳光短缺,湿度也大,位于拐角角落里的地方更是潮湿阴冷,所以在石板上生长出一层绿苔,也不足为怪。
  但黎斯望着绿苔,目光也亮了:“这绿苔是只在山洞中生长的脆苔,顾名思义,它的生存条件比较刻薄,除了潮湿阴冷的环境外,还不能被任何重物拖压,否则它活不了。”
  “黎兄见多识广,这就是脆苔。后面发现的两具傀儡脚下都没有发现脆苔,只有在这具傀儡脚下生长了。而且,后面两具傀儡,从傀儡踩压石板显现出来的脚印看,也比第一具要厚实得多。”齐剑双眼冒光,“黎兄,这就是说……”
  “说明后面两具傀儡早就存在了,所以它们脚下不可能生长出脆苔。而第一具傀儡则是刚刚被摆放在角落里,所以脚下还有没死掉的脆苔,从脚印的深浅厚实也看得出来。”黎斯眼神深邃地说,“同样是跟三人死状一模一样的三具傀儡,为什么只有第一具是刚摆放出来?”
  “这具傀儡是在杜平安死后才摆上的,很可能这傀儡是刚刚做成的。”黎斯道。
  “对。”齐剑摇头道,“凶手在玩什么把戏。”
  齐剑和黎斯掌握了新的线索,决定先去找高青,三人再商量之后的事情。两人刚走到高青房间外,就听到屋内传来打斗声,黎斯道:“高青有危险。”
  高青手持长剑正同一人拼斗,眼见着步步后退,就要危险了。同高青拼杀的男人倏然转过头,浓眉大眼,表情凶狠,竟然是赵魁!
  “赵魁,看你往哪逃!”齐剑抽出长剑砍向赵魁,赵魁撤身一个鲤鱼龙门,从窗户跃出,拖着宝剑,转眼就消失在了阴冷的回廊里。
  赵魁轻功了得,几个起落把黎斯三人甩在了身后,黎斯三人无奈地回到高青房间。黎斯看着因高青和赵魁厮杀而变乱的房间,走到一张桌旁,眼中冒光地说:“幸亏来得及时,否则可能又要多一名受害者了。”
  “可惜让他跑了。”高青失望道。
  “你错了,我说多一名受害者,指的是赵魁。”被黎斯盯着,高青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你开玩笑?凶手是赵魁,他杀了司徒豹,刚才还差点杀了我。”
  “我不喜欢听笑话,更讨厌开玩笑。”黎斯说,“刚刚我们只看到你们两人厮杀,其实并不是赵魁要杀你,而是你要杀他。”
  齐剑听完黎斯的话,不可思议地望着高青俊秀的脸。
  第五章 鬼瞳藏秘
  “你胡说!”高青咬着嘴唇喊。
  “我同齐剑发现,三具模仿被害人死状的傀儡中,只有第一具刚刚摆放出来没多久。而这里,高青,你露出了马脚。”黎斯指向高青木床后的角落,木床边缘凸起的部分扯着一小块鲜红颜色的布料,高青双眼惊愕地道:“这,这是……”
  “这块布料同第一具傀儡身上的血衣一模一样,而我也注意到傀儡背后的血衣残缺了一小块,就在你这里。”黎斯语气变得低缓,“血衣残料出现在你房间里,证明傀儡曾在你房间里待过,它就是你制造出来的。”   “这血衣布料,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出现在我房间里……我没理由这样做。”高青表情委屈地说。齐剑默不作声,目光死死盯着血衣残料,再转回到齐剑脸上。
  “在这里最有能力杀人,而又能隐藏好行踪的只有一个人。水娃说了,傀儡山庄的主人已经在修罗楼里了,他就是你,高青。”黎斯说出了最后的结论,“你是傀儡山庄的主人。”
  “不,我不是,我不是!”高青一边否认,一边悄悄后退,齐剑看出了高青的心虚,大喝一声:“想走?!”
  齐剑想擒住高青,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阵白色的粉雾,接着两个矮小的身影拉着高青冲出了房间,“咳咳!”齐剑捂着双眼,待尘雾消散,高青已经不见了。
  “救高青走的,看身影是水娃和那猴子。”齐剑道,黎斯点点头:“没想到真是他。”
  “既然杀人者是山庄主人高青,赵魁为何又躲躲藏藏?”齐剑道,黎斯淡淡一笑:“恐怕他一露面,就会变得跟司徒豹一样。”
  “高青呢,他为什么要杀人?”齐剑想不通。
  “你可知江湖上如何评价傀儡山庄?”黎斯问,齐剑一点印象也没有,摇摇头。黎斯道,“极少数的人会获得傀儡山庄的血色请柬,它代表了你拥有赎买秘密的机会。但进入傀儡山庄的人,十人中有七八人会枉死在里面,没人知道是谁下的毒手,而剩下的人就掌握了赎买秘密的机会。”
  黎斯说完,齐剑点头道:“司徒豹曾经提过。”
  “嗯,高青是傀儡山庄的主人,他就掌握了这个权力。他挑选合适的幸存者,让他们活下去跟自己做交易,而剩下的人,就会被他一个个杀死。”黎斯道,齐剑忽然想起在神秘房间里看到的,除了周成、杜平安两人的尸首外,还有许多变成白骨的尸骸。那些是否就是以前来傀儡山庄赎买秘密而惨遭毒手的受害者?
  “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秘密,现在别人的秘密被你识破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黎斯自嘲地笑了笑,“秘密就是秘密,只要被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就不再是秘密。赎回秘密,本就是天大的笑话,哈。走吧,离开这里。”
  黎斯和齐剑沿着回廊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正堂,来到了修罗楼的石门,石门紧紧地关闭,没有一点开启的可能。
  黎斯轻轻一叹:“这石门重逾千斤,除非找到开启石门的机关。否则,我们不可能出去。”
  “只能将高青找出来了。”黎斯说,两人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将修罗楼所有房间找寻了一遍,除了七人休息的房间外,其余的房间都没有人住过的蛛丝马迹。
  “他们去了哪里,难不成变成了鬼。”齐剑说着,周围那密密麻麻的死尸傀儡投下的冷邪目光让他忍不住接连打冷战。
  “天很快亮了,咱们先休息一下,等养好了精神再找。”黎斯不想白白浪费精力和体力,两个人来到了黎斯的房间。两个人没有再分开,现在敌明我暗,分开就会给躲在暗处的敌人机会。
  两人并肩和衣躺在木床上,齐剑望着头顶的床幕,心头不觉一阵地空荡荡,像是整个人世间只留了自己一个人,思绪飘远了。他微微侧过身,黎斯已经闭上了眼睛,坚毅的侧脸让齐剑有些迷茫。这侧脸似曾相识,好像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自己见过,不仅见过,而且还很熟悉。
  怎么会?!
  齐剑晃了晃脑袋,面向墙壁闭上了眼睛。
  许久,很久,那么久。
  黑色坚硬的岩石,峥嵘面容。它亘古地存在,没有丝毫的破绽。那繁琐复杂的纹路像是一双双眼睛彼此连接在一起,想要同齐剑透露什么信息,这些信息融合在那张若隐若现的脸里。
  看不到,看不懂,齐剑发觉自己变得矮小,他仰望黑岩。突然,那纹路真成了无数双透明光亮的眼睛,带着万丈光芒刺进齐剑的眼中,双眼被洞穿,这个世界一起灭亡。
  齐剑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流出冷汗,似慢慢适应了这晦涩难懂的冗长梦境。
  身旁,黎斯不在了。
  黎斯呢?房间里飘散着淡淡的清香,齐剑想起了窗下那白色的小花,坚强怒放的生命。它轻轻洒下白色花粉想要让自己的生命走得更远、更久一些。
  齐剑望着地上的白色花粉出神。
  “啊!啊……”一声声惊叫遥远地传来,谁?水娃、高青、赵魁,还是黎斯……叫声惨烈却短促,茫茫的黑色回廊里,齐剑迷失在其中,往哪里走,他不知道。
  “黎斯!”齐剑在回廊里呼唤,只有穿过回廊的风回应齐剑,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有稀薄的光芒洒进这山腹中的修罗楼。鬼使神差地,齐剑第四次见到了那少掉三根手指的死尸傀儡,狰狞的被吊起的死状,微微转动的眼球盯着齐剑。
  齐剑突然全身一震,梦境里,那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眸竟同傀儡的眼珠子极为相似。齐剑咽了口吐沫,伸出手颤巍巍地抠下了傀儡的眼珠子,果然是水晶,冰凉凉的。
  齐剑仔细观察这水晶,似觉得哪里有不妥。是哪里?齐剑突然握紧了手里的水晶眼珠,再瞅着双眼空洞洞的傀儡,转身跑进了回廊。
  穿过正堂,来到了朝着北面巨大的石壁前,死状同司徒豹一模一样的傀儡眼珠子也抠了出来。在这之前,他已经将木箱里的傀儡水晶眼珠子也抠了出来。现在,齐剑将六颗水晶眼珠放在一起,齐剑发现,在三对水晶小球里都有一小团灰蒙蒙的阴霾,体积不大,但确实存在。
  齐剑努力想看清水晶里面有什么,但太过渺小,也太过模糊。倏然,一道温暖的阳光穿过楼宇缝隙,照射在第三具傀儡所站立的地方。齐剑愣了愣,将手里的六颗水晶小球放在傀儡空洞洞的眼前,光线正好照在上面,柔和的光线似一道穿过山石的清流,将水晶中氤氲的图案送了出来,反射在了对面巨大光滑的石壁上。
  齐剑睁大了双眼,石壁上,从六颗小球中折射出来的是一只人首鸟身的怪物,齐剑惊讶得无以复加,那怪鸟的人脸竟是一张女子的脸,而这女子的面容竟同高青一模一样。
  高青原本俊秀的脸庞浮现在齐剑脑海里,瞬间,那屹立于脑海深处的黑色巨石开始剧烈地震动,齐剑觉得天崩地陷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无力地昏倒在地。   意识的最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带着惊恐和迷茫,他向自己伸出了手。
  那是——赵魁。
  高青,人首鸟身……永远永远的迦陵频伽,是你吗?
  “是我呀,你这个糊涂鬼。”她笑了,笑容隐藏在午后的阳光里,看不清楚面容,给人温暖和舒服的感觉。
  “我们很快就会永远在一起了,你和我,是不是?”
  她又笑,这一次是娇羞,红色爬上了她白皙的面颊。
  “我给你唱山歌吧,这是歌颂天山白雪般纯净的神灵所流传下来的歌谣,现在只有我跟阿婆才会唱了。我现在唱给你听,只唱给你听,记得呀。”
  “我记得。”
  “星辰下的灵魂,天山上的白雪。我将守护你呀——迦陵频伽……迦陵频伽!”
  “我记得,我记得!”齐剑猛地坐起,口中重复一句话,一旁阴冷的声音问:“你记得什么?”
  “赵魁。”齐剑看到不远处盘膝而坐的赵魁,脑中似千百根银针刺入,疼痛难忍。齐剑用力按住自己的脑袋:“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救你回来的。”赵魁揉着手腕说,齐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那间神秘的藏尸房里,那几十具白骨尸骸还在,但周成和杜平安的尸首却看不到了。
  “谢谢你救了我。”齐剑真心地说,他已经知道赵魁并非杀人凶手。
  赵魁笑了:“我也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刚刚我出去找吃的,看到你昏倒,你是怎么受伤了?”
  “不知道,头昏沉沉的,然后就没了知觉。”
  赵魁点了点头,齐剑道:“你同司徒豹是怎么回事?”
  “他完全是个疯子,非说是我杀了杜平安和周成,说我是为了保留赎回秘密的机会。哼!他不知道,我最想的是,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地方。”
  齐剑接下来将高青就是傀儡山庄主人,很大可能他才是凶手的发现告诉了赵魁,赵魁听得脸色几变,最后道:“没想到,这傀儡山庄的主人就在我们身边,怪不得,怪不得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我们下杀手。”
  “对了,我刚刚发现了一点东西。”赵魁突然诡异地笑了笑,他将盛放尸骸的石桌挪动了几寸,石桌下出现了一道暗门。赵魁将暗门掀起,一道阴森的鬼气扑了上来,暗门里,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
  “你说找不到高青,我想,他可能藏在这下面。”赵魁望着地洞道。
  第六章 对峙
  密道像通往一个遥遥无尽头的黑暗地狱,齐剑和赵魁一前一后地往下走,周围的温度也变得越来越寒冷,赵魁打眼瞧着齐剑后背,目光里突然闪烁过一丝残忍,又转念一想,这傀儡山庄里杀戮重重,多一个帮手总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阿嚏!”齐剑打了个喷嚏,赵魁说:“越往下越冷,像进了冰窖一样。”
  齐剑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前面有光。”
  石阶的尽头是一条黑暗里蔓延的甬路,甬路尽头是紫黑色的石门,有点点的光就从石门里透射出来。赵魁望着光芒,谨慎地说:“拿好你的剑。”齐剑点头,两人走到石门前,里面没有什么声息,两人对望一眼,推开了石门。
  房间里四周石壁悬挂着十几盏长久不熄的牛油灯,借着灯光,齐剑看清楚,这是一间同上面神秘停尸房大小差不多的房间,里面有一块黑色的幔布,左边角落是一些丢弃的残缺傀儡,而在右边角落里,赫然堆着三具血淋淋的尸体。
  尸体堆在石桌上,是杜平安、周成还有司徒豹。
  “是他们。”赵魁眼皮跳动,声音发虚。
  三人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弃,齐剑盯着司徒豹,一缕黑中有绿的发丝落了下来,齐剑发现司徒豹密实的发丝里有一道隐藏的伤口,是剑伤。伤口周围有少量的血液溅射,说明剑伤司徒豹的人剑速极快。
  剑伤的切口同自己的长剑切口惊人地相似……齐剑举起了手里的长剑,脑海里闪电般回忆起,司徒豹被杀的当晚——自己无休止的噩梦,还有醒来时手掌中带血的黑绿头发。
  司徒豹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高青?或者是赵魁?又或者是另外一个人。
  “啪,啪!”拍掌的声音,黑色的幔布被拉起,幔布下有一扇精致的木门,高青面无表情地从木门里走了出来,他身后是水娃和火头,水娃还拖着一个人,齐剑望着那人:“黎斯?”
  水娃拖出来的人竟然是黎斯,黎斯昏迷不醒,被水娃扔在墙根边。
  “你这杀人凶手!”齐剑冷冷道,赵魁紧握一把黑色的短剑,同齐剑并排站在一处。
  “谁是杀人凶手,你可有证据?休要胡说。”水娃开口说,而高青默默地望着齐剑,不带一丝情感。
  “证据?”齐剑咬牙道,“我有证据。
  “我们七个人来到这里,先后死了三个人。你从第一起命案,也就是杜平安被杀时就露出了破绽。”齐剑说,“杜平安被杀最大的疑点就是遗留在窗棂侧的血脚印。”
  “说来听听。”水娃面带微笑。
  “我们都有留意到血脚印,但留下血脚印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十丈范围内都没有再发现一丝一毫的线索。当时周成说,凶手可能根本没走,而是巧妙地隐藏在了随后而来的众人里,神不知鬼不觉。”齐剑目光变冷,“一直以来,我也以为只有这个可能。但是,当我跟随黎斯再次回到杜平安房间时,我意外地发现了破绽。”
  “在窗外的石壁顶端我发现了一丝血迹,那时我突然明白了为何凶手会完美地隐藏了行踪。”齐剑眼神射向水娃和火头,“因为杀害杜平安的凶手并非是从地面逃走,而是从天上逃走的。飞速地攀爬石岩,而且不掉落石块,这需要拥有高绝的轻功,或者是轻巧的身形。”
  水娃发现齐剑的目光刀锋一样停留在自己脸上,忙摇晃脑袋道:“可惜我不会轻功,更别说攀爬十丈陡壁了。”
  “你不用自己攀爬,只要你骑在火头身上,让火头驮着你,你们一样可以逃走。”齐剑转看行动矫健的红毛猴子,火头。
  水娃歪了歪嘴巴,突然笑了:“好像说得通。”
  “然后是周成。”齐剑道,“周成死在完全密闭的房间里,身体被切成三块,又塞进了木箱里,藏在床底。这死法太过诡异离奇,我始终也想不明白凶手是怎么在密闭的房间里杀死周成的。黎斯曾提过有密道,但我们在房间里寻找过,都没有发现。可以排除这一点。”   “那就是没发现喽。”水娃做了个鬼脸。
  “哼,但在司徒豹被杀的房间里,水娃,你却留下了致命的线索。”齐剑语气笃定,高青面无表情的脸孔泛起了微微的起伏,亲自开口问道:“什么致命线索?”
  “血。”齐剑清楚道。
  “血?”赵魁有些不明白地重复了一遍。
  “司徒豹是骨骼尽碎而死,他是被人抱住一次次地撞墙才导致了全身骨头碎裂。”齐剑说,“而关于你的致命线索是黎斯发现的,他悄悄告诉了我。就是血,每一次撞墙都会导致司徒豹口喷血液,血液溅射所以才在墙上留下了一整片一整片的血迹。而唯独在窗下的墙面只有半片的血迹,而且呈现波浪状,这是有人在司徒豹喷溅血时,恰巧站在窗下,血液喷溅过来,他来不及躲闪,所以身上溅上了另外一半的血迹。而波浪状则是他身形的轮廓,这个人的轮廓尚且不如窗高。在傀儡山庄所有人里,不足窗户高的人,貌似伸一个指头就数得过来了。”
  “便是你。”齐剑目光盯着水娃,水娃并没说话,像是等齐剑把话讲完。
  “司徒豹死时,你就在房间里。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抱着司徒豹将他一次次撞向墙壁,这人就是你的同党。”齐剑看向高青,高青说:“你说的这个同党可是指我?”
  “不是你,还会有谁。”齐剑说。
  “说完了吗。”高青问,齐剑点了点头:“你想否认?”
  “不用,你既然说完了你发现的疑点,指明我是凶手。那么我也来说说。”高青往前走一步,道,“水娃同你们讲过,任何发生在傀儡山庄里的事,山庄不会插手,不会阻止。”
  “接下来,我也说说证据。”高青缓缓走了过来,齐剑紧紧握住长剑,赵魁则剧烈喘息起来。赵魁问:“你,你想怎样?”
  “给你们证据。”高青走到了两人面前一丈,伸手指了指右边角落里的死人,“证据就在那里。”
  赵魁眼睛眉毛皱到一起:“这死人也是证据?”
  高青撩起了司徒豹的头发,那个隐藏的伤口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赵魁道:“剑伤。”
  “不错。而这个剑伤切口同齐剑长剑的切口一模一样。”高青面如磐石地看着齐剑,道,“还需要别的证据吗?”
  “是你杀了司徒豹?”赵魁远离齐剑,齐剑咧嘴笑道:“这不是真的,是他们陷害我,你不要相信他。”
  赵魁疑惑地看着高青和齐剑两人,心中也不知应该相信谁,谁说的才是真话。
  “你可以不相信我。”高青说,“但他说的话,你应该相信了吧。”
  高青将目光投向黑色幔布下的黎斯,黎斯的穴道已经被水娃点开,他扶着墙吃力地站了起来,水娃说:“黎斯,你可以说了,将你的发现说出来。”
  “黎兄!”齐剑激动道。
  黎斯叹息一声,缓缓说:“我其实早就发现了司徒豹隐藏的伤口,也发现了齐剑的长剑切口同伤口吻合。但我并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于是我趁齐剑睡后,偷偷去了他房间里找线索,结果……”
  “结果怎么样?”赵魁问。
  黎斯没说话,从怀里抓出一样东西,那是几缕断掉的头发,黑中有绿,头发里还沾着丝丝血污。
  “这是我在你房间里发现的。”黎斯不情愿地对齐剑说。
  “不,不……那只是我的噩梦,只是噩梦而已,我没有杀他,没有杀他!”齐剑身心崩溃,退到墙角,赵魁冷笑说:“竟然还装出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原来你才是真凶。你杀了司徒豹,那么周成、杜平安也是被你杀的了!”
  “不是我!”齐剑猛烈地摇晃脑袋,但在心底的最深处,在那屹立着黑色巨岩和阴霾天际的一隅,齐剑仰天长问:一切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自己杀了他们?是吗。不是吗。无人回答,也就没有答案。
  “抓住他,我将给你第一个赎买秘密的机会。”高青淡漠开口,这话是对赵魁讲的。
  赵魁嘴角微微掀起:“既如此,你拿命来吧,齐剑。”
  “不要逼我。”齐剑大喊,赵魁已经近身而来,手中短剑宛如一条毒蛇咬向齐剑命门,齐剑将长剑舞成一个长圈,护住身体,但还是被赵魁逼得继续后退,很快,他无路可退了。
  “叽叽,叽叽!”耳边传来几声怪叫,却是那红毛猴子火头加入了战场,同赵魁一起攻击齐剑。齐剑左右防守,但那火头身形极其灵活,不时抓齐剑一把,或者干脆张嘴咬齐剑两口。齐剑开始险险避开,但后来体力渐渐透支,被火头抓住一个机会,在手腕上咬出了一个大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齐剑望着血口,眼中突然射出精光。
  “畜生找死!”齐剑长剑回风舞柳,一剑贯注了九成力量劈向猴子。火头一蹿就上了石壁,而齐剑的一剑足实地劈在了石桌上,正将杜平安的尸首劈开,一分为二。
  黑色的血溅射在齐剑的脸上,狰狞可怖。
  赵魁被齐剑惊天一剑吓得后退,随即又扑了上来,齐剑双眼死盯着杜平安的尸首,猛地用手抓起了他半边身体,扔向赵魁,将另外半边身体扔向火头,同一瞬间,他纵身跳开一人一猴的包夹,冲出了房间。
  “追,别让他跑了。”水娃目光里透露杀机。
  赵魁和火头追了出去,黑色幔布下脸色苍白的黎斯缓缓坐在地上,长叹一声后闭上眼睛,似不愿再看下去。
  外面漆黑一片,齐剑的心中同样一片漆黑,将何去何从?
  第七章 浮光掠影
  齐剑跌跌撞撞地在偌大的修罗楼回廊里奔跑了许久,终于再也没有力气,他藏了起来。藏身的地方距离黎斯的房间不远,周围是三个凶神恶煞模样的死尸傀儡,两个断手,一个没了脑袋,泛着黑沫的血水从傀儡光秃秃的脖颈里流淌出来,就像真的会溅落下来一样。齐剑无声无息地颓坐在三具傀儡中间,周围大片的阴影将齐剑完美地隐藏住。
  耳边倏然传来奔跑声,还有人的怒喝声,是赵魁。齐剑屏住呼吸,赵魁的声音近了,又慢慢远了,齐剑长吁一口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避开赵魁的追捕了。齐剑微微咬牙,手腕被火头咬破的伤口又流出血,血腥味迟早会暴露自己的形迹,齐剑迅速地封住了手腕周围的穴道,让血水不再流出。除了手腕伤口,他的背脊、手臂还有多处剑伤,是被赵魁所伤,之前一直逃命,都没有发现。   这些伤口开始疼痛起来,更多的血脱离齐剑的身体,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藏起来多久,而最让齐剑心情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己会是一个杀人的恶魔吗?
  高青的话还在耳边回绕,司徒豹的剑伤、黑绿头发、还有自己明明睡觉前将门用桌子顶住,但每次醒来后,门都是开着的,这只能是自己推开的,说明自己离开过房间。
  这些人的死真同自己有关?
  那冗长而无边无际的噩梦,黑色的巨岩、朦胧的人脸,这些噩梦的片段纠结着自己,又真实地同某些现实所吻合,或许这噩梦就是隐藏在自己心底的另一个自己,想要告诉齐剑,自己曾经做的事情,那些可怕的事。
  胸前一点点冰凉,齐剑掏出了水晶小球,这是三具死尸傀儡的眼珠子,六颗冰凉的小球轻轻在手掌中央撞击,齐剑想起水晶折射在石壁上的画面,那振动双翼的人首鸟身——迦陵频伽。自己来傀儡山庄的目的就是因为血柬中的迦陵频伽,这个迦陵频伽似宿命般地控制了齐剑的一切,它究竟是什么,齐剑喃喃自语:“为何每次想起迦陵频伽,我的心都会这样地疼,就像要碎成一粒一粒似的。”
  嘴里口干舌燥,这是失血过多后的症状,齐剑的目光凝结在六颗水晶小球的表面,眼前一阵氤氲,似时空的画面被扭碎,又重新复原。
  看到了,看到了……他轻轻地将嘴角上扬,微笑。
  碎片重合。
  阳光好温暖,好刺眼,他缓缓睁开眼,那个熟悉的女孩侧身站在阳光里,身上的白衣在花树下随着春风飘动,像是一位仙女。
  “哈,又睡着了。真是个瞌睡虫,喏,这是我摘的繁星花,送给你。”女孩很年轻,只有十岁左右的脸庞上洋溢着充盈的欢笑,他也笑了,接过繁星花。
  “我叫沈柔,瞌睡虫,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笑容,繁花似锦。
  他有些羞涩:“我叫,叫……”
  “嗯,我记住你了。明天我还来这里摘花,你还来吗?”
  “嗯,来,我……我喜欢在这里睡觉。”
  “哈,果然是瞌睡虫,以后我还是叫你瞌睡虫吧。”
  “嗯。”
  时光似美好风筝的尾际,渐渐飘远,渐渐起航。
  “都认识你六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每天总来这里睡觉,瞌睡虫看来永远都醒不了。”少女笑着,她清秀的面容似清澈的湖水荡漾开来,拂动他的心。
  “柔儿,你当我还在睡啊。你难道不知道,这六年来,我每天来这里睡觉,其实是为了,是为了……”他咬着嘴唇,迎着午后的明媚,鼓起勇气说,“是为了见你。”
  柔儿脸颊红了,像是绚丽的晚霞,让人着迷。她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直到他走过去,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她才噙着泪珠说:“你这傻瓜,你又怎么知道,我这六年来每天来这里摘花,就是为了等你说这句话。”
  “柔儿。”
  “傻瓜。”
  少男少女相拥不分,柔儿幸福地看着他,说:“这个送给你。”柔儿从自己袖里取出了一个紫色的荷包,荷包上用七彩的线绣着一个人首鸟身的怪物,他吓了一跳,笑着问:“这上面绣的什么,柔儿?”
  “这个呀,是我们那摩族里的圣灵,灵魂栖寄于天山白雪之巅的迦陵频伽。”柔儿向往地说,“听阿婆说,迦陵频伽在人世间时曾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她同她的爱人居住在天山脚下,但有一次遇到了千年难遇的大风暴,整个天山都被吹走了,她也跟她的爱人分开了。她每一天都活在对爱人的思念里,于是她爬上了天山之巅,每一天每一天地唱歌,她的歌声成了飘扬在天地间的最美丽动听的声音,她希望她的爱人可以在某一个角落听到她的声音,来寻找她。于是她就这样每一天每一天不停地歌唱,就连天上的神灵也被她的歌声所感动了,但她的爱人始终没有再回来。她还是不愿放弃,每天挥洒生命地歌唱,天上的神灵也劝她放弃,而终于,她的歌喉唱哑了,再也唱不出美丽动人的歌声,在某一天黎明的曙光里,她哭了,泪水融化了天山巅峰万年的积雪,所有听过她歌声的人,或者神灵也都感伤。”柔儿说到这里,泪水已经滑落出眼眶,他替她擦去泪水,满心好奇地问:“后来呢?”
  “后来她被神灵接到了天上,成了掌管声音的仙子,又有了现在的名字——迦陵频伽。”
  “好动人的传说,好美丽的名字,我也好希望听到她唱歌。”他说。
  柔儿看着他,温柔地说:“虽然我没有迦陵频伽天籁的声音,但如果你愿意听,我会唱歌给你听。只给你一个人听,你愿意吗?”
  “愿意,死了也愿意。”
  柔儿微笑,笑容深刻在这一刻他的心底,她轻轻启口,唱出:“星辰下的灵魂,天山上的白雪。我将守护你呀——迦陵频伽……迦陵频伽!”
  眼角有些湿润,齐剑在昏迷中,温热的泪水滑落他的眼角,泪水一路滑落,流进他的嘴角,苦涩里带着某种永远无法割舍的回忆。
  记忆重新组合,柔儿消失了。
  他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迎面冲来了一个少年,泪水在少年的眼中转来转去,但他咬着牙不让泪水流出来,少年抓住了他,摇晃着喊:“哥,你快回去看看,爹……还有大伯、小寸他们,他们……”
  他茫然地被少年拽着回到了那所金碧辉煌的府宅。一抹猩红色的血迹在金黄色的大门上流淌,流在地上,流进了宅院里,同宅院里其他的血汇集成了一条醒目而凄惨的血河。
  他冲进正堂,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中年人,悬吊于正堂的房梁上,怒目圆睁望着门口的方向,中年人的眼睛里镂刻了他死前最后的情感,是不甘和愤怒。
  他愣了,直到身旁的少年冲过去抱住中年人大哭起来:“爹,爹啊!”
  “爹……爹。”他喃喃道。
  偏堂,那是大伯的尸体,大伯躲进了一个大木箱里,但还是被发现了,他的身体被刀锋割成了三半,流出血水的眼中同样是愤怒还有恐惧。
  最后是名叫小寸的少年,他是大伯的儿子,自己的堂弟。他直挺挺躺在房间冰冷的地面上,周围四面墙壁上都血迹斑斑,而他全身的骨骼都被撞碎了。   他终于跌坐在地上,一幕幕死亡画面冲击着自己的生命,突然,他喃喃地说:“柔儿,柔儿呢?”
  “柔儿姐,也,也死了。”少年倔强的目光看着地面,咬破了嘴唇不愿让自己流出泪水。
  “不,不,柔儿,柔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他站起来,摇摇欲坠,冲过了正院来到了后面的院子。他首先看到了柔儿的阿婆,她静静躺在床上,嘴角沁出黑色的血水,闭着眼睛,齐剑看不出她临死前的目光。
  “柔儿,柔儿!”他找遍了整座府院,终于在最后面的河桥边找到了柔儿染血的绣花鞋。绣花鞋旁的白色桥石上同样染满了大片的鲜血,他望着平缓流淌而过的河水,终于无法抑制地狂吼,“柔儿,柔儿……你回来,回来……”
  “我要报仇!”
  将要醒来的须臾,那黑色的巨岩再次出现在齐剑的脑海里,天地齐鸣,灰白色的大海汹涌激荡,齐剑第一次看清楚了黑岩上朦胧的人脸,是柔儿。
  “我叫沈柔,瞌睡虫……”齐剑睁开了双眼,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流血。只有一个地方开始淌血,是齐剑的心。
  “柔……儿……”像是前生来世的呼唤,这一次的呼唤,齐剑知道,那个阳光里笑容甜美的女孩,是不会再回应自己了。
  齐剑空荡荡的记忆似被支离破碎的画面所填充,自己就是记忆画面里的他,这是自己被遗忘的过去。他不由想到,傀儡山庄内,杜平安、周成和司徒豹的死,同爹、大伯和小寸的死状一模一样,还有将自己和柔儿紧密相连的迦陵频伽——声音的神灵。这一切的一切不会是巧合,一定有人精心布局,但多年前知晓这真相的就只有……杀害爹和柔儿的凶手!
  齐剑觉得心口有一阵火在燃烧,他撞开面前的死尸傀儡,冲出去。
  “还是没找到,这厮跟变成鬼影一样,无影无踪。还是先去找傀儡山庄的庄主。”赵魁嘟囔着,向地下密室的方向走去。
  赵魁刚走不久,齐剑消瘦的身影出现了。旁边就是周成被害时居住的房间,齐剑眼睛一亮,喃喃自语:“竟然是这样。”
  第八章 谁都有秘密
  “嘿嘿,庄主大人,那齐剑早晚是死,他也逃不出去。不若先将我的秘密赎买了吧。”赵魁恭敬地鞠躬说。
  高青坐在黑色幔布前,旁边是火头和水娃,黎斯脸色惨白地靠在墙根,他的双手双脚被粗绳绑了起来,兴许是他帮助过齐剑而被傀儡庄主所记恨了。
  高青漠然地望着赵魁:“他来了,才可以进行交易。这是规矩。”
  “他怎么敢来?”
  “他会来。”高青平静地说。
  “不可能……”赵魁还想劝说,身后同样平静的声音道:“我来了。”赵魁吃惊地回头,齐剑就站在门口。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齐剑望着高青,眼角余光也扫过黎斯,说,“我要知道二十年前,那场屠杀的真相。”
  “有意思,你终于有了欲望。”高青缓缓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存在秘密,有了秘密,才有傀儡山庄。”
  “你想要你的秘密?”高青对赵魁道,赵魁点头。
  “你想要屠杀的真相?”高青对齐剑道,齐剑也点头。
  “但可惜,这一次赎买秘密的机会只有一个。”高青笑了,高青话落的同时,赵魁的黑色短剑已经刺向齐剑胸前,齐剑奋力一击,将赵魁逼开,两人武功相较,齐剑明显高出一筹。
  齐剑第十次将赵魁犀利的剑招化解,突然抡起一道剑芒,这是一招玉石俱焚的招式,攻势凌厉,但同时胸前破绽也放了出来,赵魁眼珠子一转,虽然这是个好机会,但他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赵魁迅速地后撤,齐剑这一剑却并没有追击赵魁,而是身似展翅大鸟飞纵向黑色幔布前,一剑刺向高青。
  “找死!”水娃冷喝,腰间甩出一把软剑,刺向齐剑。齐剑眼神坚定,完全不顾水娃刺向自己的一剑,手里剑锋一转贴在了高青脖颈旁,而水娃的长剑在要刺穿齐剑胸膛的瞬间,打了偏,只刺中了肩膀。
  “有胆识,你不怕水娃杀了你?”高青道。
  “我胆子不大,我之所以敢如此冒险,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齐剑拉起高青,冷喝,“放了黎斯。”
  高青目光微沉:“放了。”
  水娃挑断了粗绳,黎斯颤颤巍巍走到齐剑身旁,惨然一笑:“多谢了。”
  “不,我应该谢谢你。”齐剑也笑。倏然,他的长剑剑锋从高青脖颈上撤开,搭在了黎斯脖子上,冷冷贴在黎斯脖颈前。
  “你这是何意?”黎斯不解。
  “你应该懂。”齐剑平静地看看高青,再看黎斯,“因为傀儡山庄的主人根本不是高青,而是你。”
  黎斯一愣,下面的赵魁更是错愕不已。黎斯突然笑起来:“齐剑,这玩笑开不得。”
  “我没开玩笑。”齐剑缓缓从怀里掏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小花还拖着它的根茎。
  黎斯眼睛眯了起来:“这是我房间里的花?”
  “不错。”齐剑缓缓道,“我跟你讲过,这个傀儡山庄里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它也有。”
  “呃,它也有秘密,什么秘密?”黎斯问。
  齐剑轻轻抖落,白色花蕾里抖落下了细微白色的花粉,齐剑道:“同杜平安死状一模一样的傀儡,是新做的。我们在高青的房间里找到了同傀儡血衣相同的残料,所以我认定了高青是傀儡的制作者,也就是这个山庄的主人。
  “但后来,我在死尸傀儡的脚底发现了秘密。死尸傀儡脚底粘着一些白色的细粉,是你房间白花的花粉。这说明,死尸傀儡其实是从你房间里出来的。”齐剑一字字地说,“你才是死尸傀儡的制作者。
  “还有,就是我一直疑惑周成是如何死的,那是一间门窗封闭的房间,他怎么可能被人杀了。”齐剑盯着黎斯的眼睛,“终于我找到了答案。
  “周成房间的门柱内我发现了两块黑金。黑金坚硬十足,两块黑金被钉在周成房间两扇门的门柱里,是横着钉进去的,门横向受力,所以才推不开。
  “有人杀了周成,然后将两块黑金钉进门柱里,做了一个虚假的封闭空间。”齐剑摇摇头道,“黑金虽然巧妙,但只要细心观察,还是可以发现露在墙壁外侧的黑金尾端,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有人很肯定地说:门是从里面关起来的。说这话的人就是嫌疑最大的人,这个人就是你。”   “精彩。”黎斯的笑容变了,变得阴冷,“你说得都没错。
  “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死尸傀儡也是我制作的,而高青只是被我威胁罢了,他房间里血衣残料也是我故意留在那的。”黎斯淡淡地说,高青漠然的神情有了一丝痛苦的变化。
  “杜平安、周成和司徒豹都是被你杀的。”齐剑平静地说,黎斯点点头。
  “他们的死状同我记忆里,那场灭门惨案里三人的死状一模一样,但我想起来了那些画面,却依然记不得他们的名字,甚至想不起画面中自己的身份。”齐剑眼神里带着更多别样神采,说,“但我更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要将那场屠杀重新上演一遍。你想得到什么,你又如何知晓了这段连我都忘却的记忆。直到我想起了他身上的疑点,才渐渐破解了谜团。”
  黎斯望着齐剑,齐剑则看向一分为二的杜平安。赵魁听齐剑说得越来越莫名其妙,问道:“杜平安,他……有什么疑点?”
  “疑点在这里。”齐剑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破烂的白布,白布展开,里面是三根断掉的指骨。
  “这是杜平安不见的断指?”赵魁想到了。
  “是。”齐剑道,“几个时辰前,我同赵魁还有这只猴子争斗,我的手腕被猴子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大块的牙印。我突然注意到杜平安的断指边缘也有这样的牙印,我有了个大胆的念头,会不会断指根本不是被凶手折断的,而是杜平安自己咬断了手指,将指头吞进了肚子里。”
  “所以……”
  赵魁恍然明白了:“所以你假装同火头拼命,却一刀劈开了杜平安的肚子,找到了断指。”
  “不错。”齐剑点头,望着黎斯后背,说,“我找到断指然后逃跑,等藏好了以后我冷静下来。自从我们七个人来到傀儡山庄,杜平安、周成和司徒豹都按照你的计划一个一个被杀掉,同他们相似的死尸傀儡也出现了。但从死尸傀儡的线索来看,周成和司徒豹的傀儡是我们来之前就完成的,独独只有杜平安的傀儡是刚完成的。这难道不奇怪?!
  “然后我浑浑噩噩间,回忆起了二十年前那场血腥的灭门惨案,想到了答案。”齐剑缓缓说,“灭门惨案里,悬吊正堂而死的人,就是我爹。他的死状同杜平安相同,但他的左手手指是完整的。
  “于是,我明白了。其实杜平安的死尸傀儡你早就完成了,只是你在杀杜平安时,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咬掉自己左手的三根手指。你措手不及,因为完成的傀儡,左手是完整的。你只能重新再制作一具死尸傀儡,完成的地点就在你的房间里,所以傀儡脚底才会沾染你房间里的花粉。就这样,杜平安新的死尸傀儡出现了。”齐剑一字字说得清晰,赵魁听得惊讶连连。
  “至于杜平安故意咬掉左手三根手指的缘由,你如此精明,应该也想到了。”齐剑看着黎斯,黎斯淡淡一笑:“我的房间在杜平安房间左手边第三间,他咬掉了左手三根手指,就是想向其他人揭露杀害他的凶手是我。愚蠢的人,愚蠢的法子。”
  “但就是这样愚蠢的人却让你的计划完全变了,更让你接连露出马脚。
  “当我识破了你的手段,我不得不佩服你,但更加看不懂你。你知道我过往的事情,而所谓的傀儡山庄,就是你一个天大的谋局,你藏在谋局的深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齐剑叹息道,“在来找你的最后时刻,我突然想,你做死尸傀儡的意义是什么。死尸傀儡惟妙惟肖,同死去的人外表、神情都惊人地相似。于是,我就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杜平安的肚子里有三根断指,那么死尸傀儡腹中会不会也有三根断指呢?”
  “结果……我错了。”齐剑望着黎斯,手里的剑锋隔绝开两人的目光,“我剖开了傀儡的肚子,没有手指,只有这个。”
  齐剑缓缓托起左手,那是一个精致的紫色荷包。荷包用七彩的线绣着人首鸟身的迦陵频伽。
  在紫色荷包的背面,用独有的金线绣着两个字,也是一个人的名字——黎斯。
  齐剑倏然将横在黎斯脖颈上的剑锋放下,退后一步,缓缓道:“我找到了属于我的秘密——我才是黎斯,你不是。”
  第九章 破茧
  “哈哈哈,你找到了,厉害。”“黎斯”转过身看着“齐剑”,赞许地点头,“你的机智和能力像传闻里的一样,四大神捕之一的鬼捕黎斯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你如此了得,可能推断出我是谁?”他望着“齐剑”,不,这个时候应该叫黎斯了,真正的黎斯。
  黎斯望着冒充他的人,长剑指地:“发现了这个荷包后,我也终于记起了所有,记起了绵阳湖畔同柔儿的相识、相知、相恋,到天人相隔。也想起了绵阳府黎家的灭门之案,爹还有大伯、小寸在内的三十二人都死于非命。我想起来了,但却觉得心里更加地沉重。”
  “至于你。能知晓黎府灭门惨案,并将死状记忆得如此深刻,只可能是三个人之一。”黎斯缓缓说,“我,屠杀黎家的凶手,还有就是……我的亲弟弟,黎琪。”
  黎斯看着眼前面容熟悉的男子,恍惚地,黎斯看到了二十年前,在大街上拉住自己衣袖,愤怒、悲伤却倔强地将眼泪留在眼眶里不肯落下的少年。
  他看着黎斯,长吁一口气:“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黎琪……哈哈,是,我曾经叫做黎琪,但现在我叫做魏独命。”
  “魏独命。”黎斯重复着,看着自己的弟弟,道,“这许多年来委屈你了。知道为何我敢直接袭击高青吗?因为我知道你是这里的主人,你不会杀我。”黎斯眼中微微闪动,“还有在藏尸密室里,司徒豹想对我暗下杀手,有人用石头偷袭了他,这个人也是你吧。”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魏独命冷冷说,“你何妨不说,将你从山崖边推下,而后利用苗疆巫术将你记忆封存住,再给你一个假身份,让你前来傀儡山庄的人也是我。
  “利用火头进入你的房间,将司徒豹的头发塞进你手里,再偷走你的剑,伤了司徒豹,这栽赃嫁祸于你的人也同样是我。”
  “我知道,是你做的。”黎斯目光坚定,“但我相信,你这样做,有你的理由。”
  “理由,有那种东西吗。”魏独命自嘲地一笑,“我想起来了,果然有这种东西。理由就是我想知道,你为何这二十年里,将爹、大伯还有所有亲人惨死的事实忘得一干二净。”   “十八年前,你已经追查到了,屠杀黎家的凶手很可能同朝廷里的某位权贵相关,而这位权贵则是直接听命于大世皇帝。”魏独命冷笑,“你知道了这事实,却仍甘愿做他们的走狗鹰爪。你甚至忘记了……对柔儿的承诺,你承诺说要帮她报仇!你都忘记了,不是吗?”
  黎斯心中一隅,深深的角落里,黑色巨岩开始丝丝震碎,岩石上沈柔的面容清晰可见。终于,黎斯明白了这所谓的噩梦。
  ——那黑色的巨岩是禁锢自己灵魂的二十年前那场残酷的屠杀,自己拼命想要忘记,想要将它压入记忆的最底层,而同样被遗忘的还有她,柔儿。但自己又何尝可以将她忘记,将一切都泯灭……
  于是,黑色巨岩、模糊人脸成了自己这二十年噩梦的源泉,也是自己心底最深最深的一个秘密。
  像是一个茧,黎斯已经在茧内生活了二十年,今天却被魏独命刺穿了茧壳。
  “我想,我明白了,你这样做的原因。”黎斯目光深深坠入自己的世界里,魏独命大笑一声:“是,我做这一切,就是想刺激你,将你拼命忘记的一幕幕再重新上演。我要让你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永远地存在了,不会被忘记……永远不会!”
  “你是个懦夫。”魏独命逼视黎斯,黎斯低下头:“我是。”
  “哼,我不会让你忘记这段过去,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让你想起来,用血,用死亡,帮你记住!”魏独命说完,冷漠一笑道,“我要做的都做完了,黎大神捕,你若不想抓捕我,我就走了。“
  黎斯没说话,魏独命、水娃和火头,以及高青和赵魁都离开了。
  黄昏又日落,黎斯不知在这暗无天日的傀儡山庄待了多久,每天看着影壁里反射出的迦陵频伽的图案,他已经想到,其实魏独命做的这个局里,有许多破绽是他故意留给自己发现的。
  比如周成房间内的黑金,明明可以早就取走,却没有取走。
  比如,杀伐果断的傀儡山庄之主,魏独命。如果他想杀死一个人,是不会容得他张嘴将自己的手指咬下来。
  比如,他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一次次地帮助自己。
  比如,在死尸傀儡上留下了太多的线索。
  比如……比如……
  “魏独命。”黎斯轻轻呼唤着这个遥远而又亲切的名字。
  第十天,当黎斯走出傀儡山庄时,在山庄门口,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死人,是赵魁。黎斯早就想到了,知晓了太多的秘密,本就是最大的杀机。
  赵魁怀里抱着一封血色请柬,还是黎斯的那封。
  上面多了一句话——忘记告诉你了,沉燕镖局的齐剑是当年屠杀黎府的凶手之一,但他已经失踪了。他的遗物就在你手里。还有,高青我没有杀他,原因你不必知道,或许,当有一天我想告诉你的时候,你会吓一跳。
  落笔处,赫然写着——魏独命。
  黎斯淡淡地笑了笑,将请柬放在怀里,将那朵从傀儡山庄阴暗回廊里取来的白色小花种在了山巅朝向太阳的土壤里。黎斯最后凝望一眼白花,走下山去。
  远眺傀儡山庄这边,水娃好笑地说:“门主,他竟然还有心思种花?”
  魏独命淡淡一笑:“那才是他,黎斯。”
  水娃眼珠子一转,说:“门主,我已经将高青那小子秘密送往了那个大家族,用了最保密的人,绝对不会有人发觉。”
  “好,这件事办完,也除掉了杜平安、周成、司徒豹和赵魁这四个组织指名要除掉的人,算你功劳最大。”魏独命细长眼眉一凝说,“‘黑夜’的夜宫,分‘魑魅魍魉’四门,我能成为魉门门主,你也尽心竭力地辅佐。这次回到圣地,我会请示宫主,升你做我魉门门下,天地玄黄四组的天组之首。”
  “谢门主。”水娃兴奋地说。
  “但是,这次魉门里傀儡山庄关于黎斯和高青的所有事情你都要保密,否则,我可以让你去圣地,同样能让你下地狱。”
  “明白,属下明白。”水娃不敢直视魏独命冰冷的眼神,忙低头道。
  “烧了这里吧,又要重新寻找一座傀儡山庄了。”魏独命望着暮色里孤独的山庄,转身走了下去。
  那神秘的俊美少年,高青。他又是什么身份,为何杀人如麻的魏独命会对他手下留情。他同沈柔为何又如此地相似。
  像是坚守的迦陵频伽,歌声美妙,却未必代表了那是一段完美的故事,或许,是更加痛苦的伤。
  而此刻,关于黎斯同魏独命纠缠的宿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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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民国十八年,上海滩,这是件轰动当时的案子。  要说轰动,当然是因为案子够特别。首先这个案子死了四个人,其实在当时的上海滩,黑帮林立,隔三差五地火拼斧砍,哪次不是死上十来个人,或者当局搞一次类似“飞鹰行动”、“猎狗行动”的,死上几十个政治犯,也是常有的事,为何独独这个案子能令神经麻木不仁的阿拉们津津乐道起来呢?  先看看这四个死者,全是女人,并且全是寡妇,又并且她们死前在同一桌打了半天的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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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可  超级暴躁的xx岁生物,对陌生人很温柔。服气的作者有很多,重松清最治愈,乙一是写作初端,但像《多田便利屋》这类作品也很喜爱。虽然是扎实的日系爱好者,但也喜欢张爱玲和孔枝泳。喜欢的电影数不过来,不过园子温终于拍出超越《纪子的餐桌》的《庸才》了。神经质喜爱木材,讨厌光滑反光的东西却喜欢太阳。|01|  审问一直持续到深夜,接近凌晨这个点儿,户间才吃上晚饭。她吸溜了几口拉面,又用筷子翻动面前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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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鬼打墙  Ⅰ  阿月打量了一眼天色,提醒我道:“老大,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还是先回到村庄再说,免得和日本军一样遇上了鬼打墙。”  “好,走吧。”我转身迈向原路,阿月跟了上来,天色又幽暗了一些,我们前方的路径因为视线不明,变得越加崎岖。  走到一半,我回头看向圣湖,心底不禁期待可以看见昼伏夜出的食骨庵从水面下升起,但又害怕真的会看见不可思议的画面。湖面上依然平静,只有隐隐约约辉映着月光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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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树静子:1938年生于东京,原名五十岚静子,就读庆应大学英文科,在学时曾用本名以《交错死》入选江户川乱步赏的候补,其后担任了三年日本电视台(NHK)节目《只有我知道》的剧本作家,也曾于1960年以笔名夏树忍在《宝石》发表了《玻璃的锁》。1963年结婚后改名为出光静子,从此搁笔而成为专职家庭主妇。  千里姐姐,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听说家里下了晚霜,虽然已经是四月份,但那边应该还是很冷吧?山里的活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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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对手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方木轻手轻脚地开门,客厅里还亮着灯,紧闭的卧室门里毫无声息。方木看看鞋架,廖亚凡的鞋子还在。  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整整一天,方木都留在分局的物证科,面对一桌子乱七八糟的物证冥思苦想。他试图去把握凶手站在水囊前的心态,却始终一无所获。  从凶手作案手段的缜密和冷静来看,他无疑是十分自信的。  一般情况下,犯罪人作案后都会尽快逃离现场,而他几乎是有条不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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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小建  台湾知名新生代鬼马作家。双子座,2006年任公职至今。闲暇时喜爱文字与音乐创作,2010年写出了人生中第一本小说,从此坠入“不吃三餐不会死,不写小说不踏实”的境界。奇幻恐怖黑道恋爱等各种类型小说无不擅长,两年内出版了二十一部小说,体重和重磅作品的产量稳定增长中。  重要作品:《死囚器官》、《撞鬼》(见《最推理》总86期随刊赠送的《最怖好看》)、《第零总队》系列、《猎鬼》系列、《鬼世界》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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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死者的证言  12月15日。晴。  分局长坐在办公桌后,一根接一根地吸烟,面前的烟灰缸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他的脸显得苍老、憔悴,眼窝下有深深的暗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在办公楼里响起。分局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腕一抖,一截长长的烟灰落在桌面上。他下意识地抬头向墙上的挂钟望去,八点整。  他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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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99年我第一次住进城西旅馆时,它还没有现在这么出名。那年它左边毗邻县城第一家夜总会天方夜谭,右边遮遮掩掩搭着门帘的是一家成人用品店。  城西旅馆的霓虹灯招牌挂在二楼,从一处窄玻璃门跨进去,小厅里晃荡着昏黄的灯光。三两个穿着阔腿牛仔裤的油漆工围在前台上,冲着一个瘦高个的男人起哄:  “新婆娘好不好?美不美?”  男人硬邦邦地点着头:“好,也美。”  几个年轻人哗地笑开了,身上染着靛蓝色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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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三十二化身,而我独见阿修罗  别墅如同怪兽耸立在暗夜中,暴烈的雨线扑打着地面,掩盖了一切声响,连挖土的声音都微不可察。偶尔一道闪电撕裂夜空,才会恍惚瞥见密林中,花树下这条挥动铁铲的影子。  他将土层拍严实,拄着铁铲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的雨水从雨披的帽檐上流下,形成一条雨帘,连视线都模糊了。  “几个月后,这里就会长满野草,盛开鲜花吧。”他说。然后,拖着铁铲转身离去。  雨水冲刷,稀松的土层化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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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012年8月8日  玛丽·格林工作的敬老院距离爱德华和多蕾丝以前居住的房子很近。爱德华开车去敬老院的时候,必然会从他们从前的“家门”前经过。  才几天没有人照管,这栋充满了生机的小楼就铺满了枯萎和衰败。外墙上的爬山虎和园中的玫瑰看起来是染了虫病,叶子枯黄,花瓣凋零,仿佛冬天提前来临。多蕾丝以前最在意这些花草,像养宠物一样对待它们。花草生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离婚的烦恼让他俩都长期对园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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