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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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工队那么多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闲人。
  有一天,两支施工队发生了摩擦,一方指责另一方的人闯入他们的“地盘”偷东西,并扬言要打断偷者的腿!
  偷,是最令人厌恶的,尤其是生活在同一团体里。
  是哪位呀?有人指给我看:“喏,就那位!”哦,正是闲人!
  闲人,更让我鄙视了。
  闲人的老板姓周。我找周老板落实情况。老周说,他是去拾塑料瓶,拾到人家“地盘”上了,人家就说他偷。其实,那是醉翁之意!老周肯定地说:“他绝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好啦!”
  这样的解释,能消除一个“偷”字吗?
  进入冬季,民工们领到工钱,回家猫冬去了。我们建设方,只留几个人看守工区。
  工区四周,白雪皑皑。我踏雪巡逻,偶尔可见到野兔的足迹。天下无贼啊!走到工棚区内,见一扇门是开着的,便进去察看一下。工棚里,那个盛水的塑料脸盆,已冻成了冰坨坨。“更夫”围着被子,坐在床铺上,捧着一本书。床铺前,立着一个开启的“小太阳”。
  见我进来,“更夫”的脸上露出欢喜。我这才看清,他就是闲人。
  我没工夫跟他闲扯。我担心这里的用电,万一夜晚出现故障,人会被冻死的。
  我嘱咐道:“你一个人,要注意用电安全。这样吧,你把我的电话记下来,有什么情况,请及时跟我联系!”
  “哎,哎。”闲人一边答应着,一边用木工铅笔在板壁上写下我的号码。
  我出门的时候,闲人在后面说道:“感谢领导!”
  我回头纠正道:“我不是领导,叫我老木吧。”
  闲人说:“木师傅……”
  我说:“老木!”
  闲人说:“是,老木。”
  回到温暖的宿舍,心里面隐隐惦念着家人,也隐隐担心工棚区的电。
  一日傍晚,要吃饭时,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呀?”
  “我是老谭呀!”
  老谭?我一时想不起来有谁叫老谭。
  “木领导,不,老木,我是‘更夫’老谭呀!”
  哦……我想起来了,是闲人。“有情况吗?”我问。
  “有啊,请你务必过来一趟!”
  “马上吗?”
  “对,马上!”
  步行七分钟就到了工棚区。我钻进工棚,里面热气升腾,灯光更加昏暗了。
  我喊:“老谭,在吗?”
  “在,在,老木,你床上坐!”
  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才看清楚,老谭坐在床铺上,床铺上放着一张简易饭桌,饭桌上有一盆炖好的菜,热气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有肉的香气扑鼻,很是诱人!两只碗,已酌满了酒。饭桌旁,还有半塑料桶散装“小烧”。
  “老谭,你整啥景呀?”
  “想请领导喝杯酒,野兔肉、鸡骨棒、排骨合炖!”
  “野兔肉?可以整一点儿!”
  老谭放下心,将一双“方便筷”递过来。
  喝了酒,血液就開始翻腾,话语就多了起来。
  “老谭,你我都是闲人。”
  “闲人?啊,是闲人!”
  “你那个偷……到底是怎回事?”
  “我就是拾几个塑料瓶……唉,人嘴两层皮呀,随他们说去!”
  “你拾那玩意儿干吗?”
  “换钱,一个八分钱,扔了浪费!打那以后,再不拾了。”
  “为什么?”
  “周老板不让,说影响不好!”
  “那个周老板,对你可不赖!”
  “我俩,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喽!”
  原来,老谭在一家国有企业里待过,搞政工。企业转型了,老谭也“下岗”了。我和老谭的际遇,十分相像。同病相怜呀!
  “我那老同学,可不是个安分人!”
  “所以,他成老板啦!”
  “能看出来,你我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所以,都成打工的啦!”
  “来,整一口!”
  “为了安分守己!”
  “咱们呀,是被城市遗弃了!”
  “不,老谭,是咱们遗弃了城市!”
  “老木,你有水平!”
  “啥水平不水平的!你老板一个月给多少钱哪?”
  “一千五!”
  “你那老同学,够抠门儿的!”
  “人家是在帮我,我除了搞政工,什么也不会!”
  “也是!过去,像咱们这号人,也不认钱呀!”
  “大半辈子教育人,现在好嘛,被生活教育了!”
  “没钱——难啊!”
  “要说,也没啥难的,千儿八百的,咱也能过活!”
  “老谭,你境界高!可老婆、孩子,你总得顾吧?”
  “顾什么呀!早就转让出去了。现如今,就我老哥一个!”
  “聪明,你老谭聪明!”
  “聪明的不是我,是我前妻!”
  “你说我家那老娘儿们,咋那么死性,就守着一棵树!”
  “得得,老木,别得便宜卖乖啦!喝酒!”
  “喝……酒!”
  “有人说,酒能给胃肠消毒。真的假的?我胃肠里,肯定有不少毒素,要不,我咋能整这么多酒!呃!我从来,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在这荒山野地里,能遇上闲人,我高兴啊!”
  这外面,冷吗?一点儿都不冷!这积雪,这月光,是棉花吗?咋这么软,踩下去,飘悠悠的……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闲人变成仙人!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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