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ge及其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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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Sorge,Besorgen,
  
  Fuersorge在《存在与时间》里,人的行为举止分成三个方面:和形形色色的事物打交道,和他人打交道,别用Besorgen,Fuersorge,Sorge来标识。Sorge一词具有忧虑担心和操持置办两重主要的含义。Besorgen也有忧虑担心和操持置办两重主要的含义,只不过Sorge更突出忧虑而Beorgen更突出置办,因为后者主要具动词性而且有个及物的词头be。Fuersorge既然以S0rge为词根,难免有Sorge的意味,不过通用的含义主要是照顾、帮助、救济。这三个词,熊伟先生分别译作烦、烦心、麻烦。我分别译作烦、烦忙、烦神。
  和自己打交道并非并列于和事物打交道以及和他人打交道。人总是通过和事物和他人打交道才和自己打交道的。反过来,和它物他人打交道,也就是和自己打交道,也是“为自己的存在而存在”。非本真的行为举止是这样,本真的行为举止也是这样。差别只在于在本真的行为举止中,人虽然依旧与它物他人打交道,但同时却坚定地立足于自己本身。所以海德格尔说,若依Bes0rgen与Fuersorge类推而得出“Selbstsorge”(自己的Sorge)这样的说法,这是同语反复(Heideg-ger,SeinundZeit,Tuebingen,Niemeyer,1979。以下简称SZ。193页)。因为在Besorgen与Fuersorge中,人已经在和自己打交道了。既然Besorgen与Fuersorge其实都是人和自己打交道的方式,Sorge就是两者的概括。于是,海德格尔用S0rge一词概括人或此在的整体存在。然而,Sorge之为整体,并非由Besorgen与Fuerorge相加而得,而是由于Sorge“内在于”两者之中。机械的整体后于部分,而内在的整体先于部分。Sorge作为原始整体“处于此在的任何实际行为与状况‘之前’,也就是说,总已经处于它们之中了”(SZ,193页)。海德格尔不仅明言这一点,而且,从字面上看,S0rge也已经在Besor-gen与Fuersorge“之中”了。《存在与时间》常引起海德格尔“唯我主义”的批评。我想这不能归咎于读者。由于海德格尔并不曾成功地把握我和世界和他人的种种联系,这本书里的很多具体阐述带有强烈的唯我主义色彩。不过,就海德格尔的本意说,就他明确提出的主张说,他想强调的,的确是人始终在世,人一刻也不能脱离与他者的关系而有个“我自己”。
  Sorge是整体,Besorgen与Fuersorge是它的两个方面。但这两个方面,仍不是对等的。不对等来自他人的特殊地位。他人不是此在自己,从而此在常以对待它物的方式来对待他。但他人也是人,和此在自己一样,从而此在对待他人,就有点像对待自己。于是,Fuersorge应该处在Sorge和Besorgen之间。不过,对他人的阐述是《存在与时间》的薄弱环节之一,他人在此在生存结构里究竟处在什么地位,并不清楚。与此相应,虽然几乎每页都出现Besorgen,海德格尔却并不常用Fuersorge,甚至有时像是拿它来和Bes、orgen对偶凑数。
  
  二、关心、操心
  
  Sorge一词既有忧虑担心的含义又有操持置办的含义。并非两种分立的含义,而是一串含义的两端。我们不难从忧虑想到担心再想到关心再想到为人操劳办理置办。但上哪儿找一个独个的中文词把这一串概念联系都收进来呢?如果强找一个,我们所选的译名似乎应该靠近这串含义的中点,例如“关心”“关切”“操心”。
  海德格尔把人的本质规定为Sorge,有一点道理是显而易见的。西方传统在规定人的时候,过分突出了理性和认识,而海德格尔则强调关切、关心。不关心,就谈不上认识,谈不上认识得正确不正确。“关心”“操心”虽然用的是“心”字,却和认识没多大关系,也不只是一种心情;只要够得着,操心的人就会去做。这时Sorge也说成Umsorge、Fuer-sorge,提供实际帮助以解脱他人的困境。妈妈成天为孩子操心,主要指妈妈成天做这做那,不像哲学家那样,不做什么实际的事情,只是心忙。据此,海德格尔说“Sorge总是Besorgen和Fuersorge—即使只是通过褫夺的方式”(SZ,194页)。操心的人即使够不着,没办什么,也在想办法,心忙。这时Sorge就“通过褫夺的方式”而是Besor-gen和Fuersorge。然而反过来,仅仅为别人做了事情不一定就是关心、操心,我们会说,“别看他每月给他妈寄钱,其实他对他妈一点也不关心,其实他从来不为他妈的病操心”。可见关心和操心不同于义务。义务把行动和某种理念联系起来,而操心关心则把行动和现世的情感联系起来。在以上几个方面,操心关心和Sorge都是一致的。海德格尔选用Sorge来标识此在的整体存在,标识人源始地是什么,这一选择具体而微地体现了从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从康德的“理想哲学”到现代的“存在哲学”的转变。
  
  三、烦,烦忙,烦神
  
  熊伟先生把Sorge译作“烦”,我想是从佛教术语Klesa(烦恼)来的。像熊先生所选择的很多译语一样,“烦”这个选择颇有其传神之处。Sorge的一个中心含义是关切,有所关切,就难免烦。我们活着,无论作出多么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总有所留恋有所关切。所以细审之下,我们竟如佛教所断,无时不在烦恼之中。以“烦”来规定我们的整个生存,不亦宜乎?从中译了解海德格尔的读者,很快就大谈特谈生存即烦了。从此也可见“烦”这个译语的力量。熊译还有一个好处。原文Sorge从字形上已经含在Besorgen和Fuersorge之中,而“烦”字也正含在“烦心”和“麻烦”之中,这就把原文上的词形联系也传达出来了。上节说到,海德格尔原想通过字形上的联系来体现Sorge内在于此在对它物他人的行为举止之中并因此是此在的整体存在。所以这里超出一般的字形游戏。我一般主张译名采用双音现代词,但这里用单音字来翻译Sorge自有格外的妙处。
  然而从学理上说,译Sorge为“烦”是有疑问的。上节说到,Sorge一词具有忧虑担心和操持置办两重主要的含义。海德格尔是同时在两重含义上使用它的。“烦”充其量只传达出忧虑担心的一端,而置操持办理于不顾。
  就从忧虑烦恼这一端来说,也有疑问。佛教是从否定的角度来看待烦恼的,认为本真的生存应当克服烦恼。在这点上,海德格尔使用Sorge的用意几乎和佛教所谓烦恼相反。当然,佛教要人摆脱烦恼,海德格尔断言烦恼摆脱不掉,烦恼之为烦恼,却还是一样。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何况到了禅宗,我们竟须进入烦恼才能摆脱烦恼,那意思就和海德格尔的想法更接近了,因为海德格尔所谓的本真生存无它,不过是把那些日常牵着我们走的事物切实掌握在自己手里,使消散在大千世界里的生存变而为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生存。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一点仍梗在那里:烦恼是须摆脱的,Sorge却不是。更有一层,“烦”毕竟不是个印度词,而是个中文词,而且是现代汉语里的常用词。我们现代人说“烦”,主要指一种不快的心情,既没有直接讲出关心,更没有表达出准备行动的意思。把Sorge译作“烦”,极而言之,竟有点把中国思想中对“心学”的注重强加给海德格尔的嫌疑了。
  “烦心”这个译名也有疑问。上文说,Besorgen的含义与Sorge相近,但突出了“办理事务”的意思。“烦心”比之“烦”,却没有突出这层意思,二者若说有什么区别,“烦心”似乎倒比“烦”更突出了心情这一面。用“麻烦”来译Fuersorge,则更不妥当。
  我随熊先生使用“烦”这个译名。Besorgen则改译作“烦忙”。“烦忙”虽不是个现成的汉语词,但意思还算显豁,构词还不算别扭。Fuer-sorge则改译作“烦神”。“烦神”没表达出Fuersorge为他人有所作为的行为意义。而且,“烦神”和“烦心”意思一样,却不如“烦心”现成。只不过熊伟先生已经用‘烦心’来译Besorgen,我又用它来译Fuersor-ge,就凭空添乱,
  
  四、翻译的难题
  
  无论熊先生的译法还是我自己的译法,我始终都不满意,一直在寻找更妥帖的译名。眼下我正在校改《存在与时间》的译本,这道难题又和其它许多难题一道,横到眼前。下面把这道难题的方方面面列举出来,但愿有海内方家读到,屈尊指点迷津。
  翻译的第一要义,在于达意。但同样重要的,是译名要一贯。翻译和解说不同,在于翻译要求形式上尽量对应。一个词对一个词,一句话对一句话,甚至一种句子结构对一种句子结构,成语对成语,贬义词对贬义词等等。但中西文之间,不能对应之处极多,硬行对应,难免害义。依上下文有时把Sorge译作“烦恼”有时译作“操办”有时译作“关心”,要比始终都译作某一个词更加达意。只因为翻译追求形式上的对应,我们就非得为Sorge选定一个一贯的译名。
  译名一贯,原是一般翻译都要求的,但在哲学翻译中,这个要求更加突出。因为哲学的中心任务,或至少中心任务之一,是要弄清楚用同一个词来称不同种类的事物道理何在(奥斯汀),若把同一个外文词依上下文便宜译成不同的中文词,这项任务就消失于无形了。平常我们会把excuseme译作“对不起”或“请原谅”,把absent withoutexcuse译作“无故缺席”,但若谁要翻译A Plea forExcuse这篇文章,他就非得为excuse配上一个一贯的译名不可。
  一篇文章里的中心词汇,要求一贯的译名。但译名一贯这个要求,从原则上说,却远不限于此。在选择译名的时候,译者还需要考虑这个译名能否用来翻译这个作者的其它文著,其他作者的文著,乃至能否用来翻译那个国家的人平时说的话。你若愿把海德格尔的Dasein译作“亲在”或“随在”,就得考虑一下:在康德那里,在黑格尔那里,你也愿意把Dasein译作“亲在”或“随在”吗?这不是唯一的标准,却是一项原则性的考虑。Sorge有忧虑、担心、关心、操办等一串含义,我们不可能找一个独个的中文词把这一串概念联系都收进来。因为各种语言里的概念语词所包含的概念联系必然不同。哪个译名能在各种上下文里都通行无阻呢——哪怕生硬一点?但若我们选一个靠近这串含义中点的译名,“操心”要比“烦”好些。然而Sorge明确具有担心、忧虑、焦虑不安的意思,比操心来得强烈。这份强烈,用“烦”来传达就较贴切些。
  选一个已经够难,何况至少要找三个,互相之间有字面联系而又分别对应Sorge,Besorgen,Fuersorge。且不说还有Besorgens,Sorglosigkeit等等。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找不到一个现成的中文词,正好能对应原文词的两重含义,遑论对付一组语词的词根联系了。无奈之际,我们首先会想到加注解说。海德格尔在“收进”和“赶上 ”的双重含义上使用einho1en(SZ,391页),我找不到一个兼有这两种含义的中文词,只好加注解说。然而,这种作法的用途是有限的。既然我们从事翻译,那么能翻译的时候就要翻译,不能动辄用解说来代替。而且,如果作者只在特定的场合突出某个词种种层层含义的联系,我们还好采用加注说明的办法。但Sorge和Besorgen是全书中最重要的概念,而且隔几行就出现一次,我们就无法靠碰到时讲解清楚了事,非得想出个译名来才行得通。
  不过,如果我们已经选定操心,那就试试操劳和操持吧。Besorgen是及物动词,操劳却不完全是。不过,烦心和烦忙更不是。操持更有点像凑数。不过第一节说到,《存在与时间》对他人的整个分析原本不尽不实,Fuersorge因此也并不常用,要不是和Besorgen对偶,Fuer-Sorge不算很重要的概念,不深论也罢。
  我们不愿制造一种新的文言文,我们知道,“本真”无非是“他真的走了”的那个“真的”,“在真理中”无非是“叶子当真落了”的那个“当真”。哲学译文却那样一幅冠冕堂皇。我们希望,译名在能够与日常用语相通的时候,就尽量沟通,不要有意制造乖僻。操心、操劳、操持能够通俗。可是,事难两全,“操心”这个词面孔太过平俗,不像“烦”字那样有力动人。
  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不到不得已,不肯生造语词。就此而论,操劳操持比烦忙烦神好,虽然后两个词虽是生造的,意思还显豁。
  我们翻译给现代人读,而现代汉语以双音词为主体。所以我们主张尽可能选用双音词。操心,操劳和操持都是双音词,符合我们的一般要求。然而这样一来,却又体现不出Sorge内在于Besorgen和Fuersorge了。
  最后,我们不愿擅改前人传下来的译法。“烦”甚至“烦忙”,已经不少人听惯用惯了。然而,传统什么时候就形成了?是否已经形成?我们不是该趁传统还没有固定的时候,及早纠正其不妥之处吗?
  以上列出种种难处,虽非意在把翻译面对的问题系统整理出来,却也不是随意抛出来的。甚至可以说,这些难点提示出翻译理论的“深层问题”。
  翻译既要达意,又要对应。如果实在找不到既达意又对应的中文词,何不采用音译?音译看似保证了形式上的对应,困难仍然只是从表面上克服了而已。因为与音译相应的那个外文词本来是有意思的,而它的意思来自那种外文语词的概念联系。一旦采用音译,这个译名就失去了和同根语词的字面联系。我们把Dasein直接写成Dasein,那我们是否也把istda,dasSeindesDaseins,dasDadiesesSeiendes都照样写出来呢?推到极端,竟是照抄而根本没有翻译这回事了。
  难怪好多人说海德格尔是不可译的。所举Sorge一组词,不过很多例子中的一个,可以为不可译论者张本。但我翻译海德格尔,别人翻译海德格尔,自有要翻译的理由,虽然在这里不及详论。既然翻译,就不得不面对以上这些困难。若得海内方家指点,化难为易,这篇文章已经不算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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