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粪争夺战

来源 :特别健康·上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nlijun00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回村里发现了老档案,很意外。一个躺柜,塞了多少陈年古董。我伸手进去抓了一把,捞上来的就有几张粪票。
  粪票是干什么的?几十年的光阴过去,它可成了稀罕物件了。
  集体化了,人是社里的人,人粪当然是社里的粪。你吃集体的,拉下的不是集体的?这好像挺合乎逻辑的。可是农家都有自留地,农民靠那一小块地吃菜,还有点别的小自由出产,过日子离不了。这就是所谓“资本主义尾巴”。农民很钟爱这个尾巴,有粪总要给它留着。“自留地里拼命哩,集体地里养病哩。”这是当年干活的写照。自留地肯定比集体大田庄稼好,傻瓜都知道。原因明摆着,农民有粪总要留给自留地。
  生产队控制茅粪的办法,一开始只是按人头,一家几个人,年终记几分大粪工。
  很快有人提意见,人口有大口小口,食量不同,排粪量当然不同,怎么能大口小口混算?应该按出粪量,一担茅粪记一个工。到谁家挑一担茅粪,发一张粪票。这就是粪票的来历。在一个票证制度系统严密的时代,动辄要发票证、收票证,人们的票证意识空前强烈。和大粪联系,粪票的地位比较卑下。可它也抵工分的,不能小视。
  粪票流行过一阵之后,很快出现了弊端。论担收粪,就有人不停地往粪缸里灌水。生产队大粪车上门,收下的尽是清水。你收赶不上他灌,粪缸老是满的,招呼粪车来拉,拉的都是典型的水货。
  生产队一看这样不行,有人出了个主意,每月放三天茅粪假,这三天,可以往自留地送茅粪,三天以后,茅粪归集体。这三天不定期,你不知道哪天放开,就不敢随意灌水了。
  一声“放茅粪啦———”社员奔走相告,欢天喜地,家家出动给自留地送粪。三天过去了,知道一个月内不会再放茅粪了,他接着往粪缸里灌水。
  这样不行。生产队下了禁令,茅粪统归集体,多少也不准往自留地送。
  社员有的是办法。他们在院子里堆一堆黄土,掏出茅粪,灌进土堆做成粪干。抬筐,胳膊挽着,送到自留地里去。我送脏土哩,你也不让?生产队拉去的,照样是粪水。
  生产队严令宣布,禁止土粪出村。白天没有动静,一到晚上,小车推,人拉肩扛,粪干总要送到自家地里去。
  我家住在巷口,晚上总有人声脚步声,父母都能分辨出哪一家在偷粪。女人们携带得少,脚步轻。男人大筐,脚步腾腾的。施肥季节,一个晚上,偷粪的队伍偷偷摸摸欢腾到黎明。日头红了,新的一天来了,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大田混工分去。
  大队看这个样子还不行,派了民兵严加看管,白天黑夜把住巷口,不让送粪的出村。
  这下子就把社员制住啦?
  秋天,我和五叔在一片大田锄草。五叔突然把锄把子一推,一阵风似的奔向另一块田地。我不知为啥,身旁的都笑。有人说,哈,送粪去了。我才知道,自从生产队限死了茅粪,好些人家从此不在家里拉屎尿尿了,有粪便,他们干脆到自留地去排泄。自留地里挖一个坑,几捆秫秸一斜靠,就是一个田间厕所。村里为了方便,社员自留地都分在靠村的近地,送粪很方便的。在大田干活,略微远一些,像五叔这样远远地赶过去,实在不容易。可像五叔这样宁愿跑路拉到自己地里的,大有人在。
  我家的邻居红眼子庆和,自从茅粪归了公,他家立了规矩,谁也不准在家里大小便,一律到自家自留地去解决。他家自留地挨着庄外,夏天一片玉米地,一家大小都在玉米地上粪,那一排一排干粪横竖成行,整齐排列,如棋盘落子。国民经济要有计划、按比例发展,他们不懂。玉米地里施肥,他家那可叫有计划、按比例、有次序的样板。一块地,上工下工路过,乡里乡亲的经常打趣,他家也不在乎。那会儿谁家不是穷得顾不上颜面,哪有闲心笑话别人。
  我敢说,集体化30年的大粪争夺战,生产队没有打赢过一个回合,社员们总有办法把好肥使到自家地里。
其他文献
那一年霜降,我才16岁,看着丰收了的红薯,父亲决定到几十里外的集镇上卖掉一些贴补家用。于是我们头天傍晚就把家里那辆破旧的架子车装好,第二天凌晨3点钟父亲就把我叫醒,摸着黑一刻也不敢怠慢地踏上了赶集卖红薯的路程。  我和父亲轮流拉着几百斤重的东西,互相帮扶着跋涉几十里来到了镇上,方感到深秋的凉风呼呼地迎面吹过。这时,我们才顾得上彼此打量一番:只见我和父亲被露水打湿的身上,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怎
卢慕飞与邵启晨都是1964年上的高中,两人不仅在同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  卢慕飞与邵启晨皆有文学天赋,刚读高一,他俩就很谈得拢了。那两年,他们的作文经常轮番或同时被语文老师看中,拿到课堂上朗读、评讲。这种时候,他俩总是相视一笑。间或,两人也会在上课时做“小动作”———悄悄传阅报刊上的某篇佳作。可以这么说,双方都当得起“同窗好友”这四个字。  1966年夏,“文革”汹涌而来,裹挟一切,冲击一切,自
20世纪70年代,我在前卫歌舞团工作,经常随团赴各海防部队慰问演出。当时部队和地方百姓的文化生活都十分枯燥。团里的女演员一个个身材修长,婷婷然,袅袅然;男演员一个个潇洒英俊,堂堂哉,灵灵哉。前卫的到来不用发海报,战士和百姓就奔走相告。演出尚未进行,演员们走到哪里,都会引来跷脚探首的围观者。  每次演出前后,歌舞团都会受到军、师、团三级领导和地方政府殷勤的款待。在烟台、长岛、荣城、石岛,摆的都是“海
用薯干做的酒,品名薯干酒,九毛八一斤,也不便宜。我在生产队一天整劳力值三毛五,得干小三天才能买一斤。后来有机会喝了,进嘴辣,烧嗓子,落肚后腾地点着火一般,再猛地蹿到脑瓜顶。头就发晕,脚下轻飘飘,就兴奋,忘了烦恼。那年月深山沟社员有两大快乐:喝酒与偷情。偷情有风险,喝酒没风险,就是缺酒钱。  那年秋天分红,生产队长扣了我两块一毛钱,说替你打酒了,晚上来我家让你婶炒几个菜。队长是直接领导,我不敢说啥,
我管的二百多亩稻田分成四档田,整整齐齐排列在两条笔直的农渠两边。稻田一边靠着农渠,另一边是深深的排水沟。排水沟两旁耸立着高大的芦苇,茂密得透不进风去,如同一堵绿色的高墙。  在我前方,静悄悄的芦苇丛中,清晰地传来划水声,像野鸭子在水面上欢快地扇动翅膀。  我赤着脚,用铁锹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一直蹚到芦苇丛的深处。水声更清亮了。哗啦哗啦之后,是淅淅沥沥的细流声,宛如水滴和野草在悄悄地细语。这不像是野
1936年3月的一天,父亲要饭走到一户人家。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位姑娘,父亲走上前说:“大妹子,给我一口饭吃吧。”姑娘看我父亲很可怜,就跑回家拿了一个菜窝窝递给我父亲,而后说:“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啊!”她又问我父亲是哪个村的人,多大年龄了,有媳妇没有。我父亲详细自我介绍。姑娘听了很同情,她觉得我父亲是诚实、善良的人。二人说着说着都有了心思。  姑娘回家后,就给父母讲了我父亲的情况和她自己的心思。她父母说
我小时,在工厂加工粮食的父亲用每月32元的工资养活五口之家,还要节衣缩食省出钱来寄给奶奶。  有一年年底,工厂发了15元救济款,我便央求着要吃肉。母亲说,拿救济款买肉吃会惹闲话的。父亲在旁边安慰我:猪肉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年三十那天晚上,年夜饭是素馅饺子。这算过的什么年呢,一点儿肉都吃不上!我很难过。初一早上睁开眼,依稀闻到鲜美的肉味,还以为是在做梦,爬起来一看,原来是父亲在吃肉,他小心翼翼
1976年4月5日,好友徐怀中在北京参加了“天安门事件”,回南京后,向我传阅了十多首“天安门诗抄”,后来我又从大姐夫肖宗齐那里抄录了几首。大姐和大姐夫千叮咛、万嘱咐:这些“天安门诗抄”只能躲在家里偷偷地看,千万不能外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在“四人帮”倒行逆施的时代,读罢这些诗抄,谁不动容?一次酒后,我情不自禁地将这十多首投枪、匕首般的诗歌传阅给同事张某某和段文化。很快,张某某在向别人传阅
1963年8月,儿时的我经历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场大水灾,也就是闻名于世的河北大水灾,现在想起来依然惊心动魄。  我的家乡在冀中平原,村北是一条大沙河,出村东口两华里便是京广铁路。雨是从8月3日开始下的。平日阴天下雨是常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雨下了两天两夜后,有人去村外看庄稼,发现地里的水已经饱和,开始往地头的排水沟里流。但天空依然乌云翻滚,尤其是黑压压的云层很低,像千万匹黑马向南奔腾着,很恐怖,吓得
16岁,我成了家里的劳力,天天上坡干活,但地里的活怎么也干不完。  别人推粪,我就帮忙拉车子;别人栽地瓜,我就担水浇水。那时候能够吃饱饭的家庭不多,大多是靠吃糠咽菜来填饱肚子。我家五口人要下地干重活,包括我在内,即便如此,我们家连地瓜面都不够吃。  那时干活村里按劳力分工,因为我小,不够年龄,还不算正式劳力,但好处是,我比较自由。当大人们都出去干活的时候,我就出去拾柴做饭,捡地瓜,有时到集上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