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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国经济增速下行的大背景下,深圳是一个亮点。最新数据显示,2015年,深圳全GDP增长8.9%左右,按最新汇率计算,约合2.0636万亿港元,直追香港。有人预计,如果深圳保持增速,今年深圳GDP可能超过香港。
尽管房价高企,但和改革开放之初一样,南下“淘金”的年轻人并未停止来深的步伐。
和很多城市不同,深圳是一座产业之城,体现实体经济状况和企业质量的数据一直不错。2015年,当地地税收入增速全国居首。同时,货物贸易出口额更连续23年居全国大中城市第一名。
作为“中国制造”的重镇,深圳的制造业正在朝着“轻质化”转型,而另一支柱产业金融业也面临深度调整。这些变化,也对人才结构提出了新的需求。
头脑不用裁员
船小好调头,中小企业既能及时地感知经济形势变化。在用人问题上,也最能灵活地“吐陈纳新”。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从事电子制造业的深圳企业家张海告诉《南风窗》记者,他的业务已经受过“三轮”打击。第一轮是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钟表、台灯等产品外销数量一下子跌了3成。第二轮是欧债危机,外销跌了两成。最近一次打击是日元的持续贬值。他说,日本贬值的影响不低于次贷风波和欧债。
2012年,安倍晋三上台后,日本加速实施了一系列经济刺激政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宽松货币政策,日元进入长期贬值通道。截至目前,日元几乎已经持续贬值4年。
“安倍经济学”对日本本国经济的提振,到底有多大,目前各方并没有统一的意见,但对重要贸易伙伴中国的制造业造成的负面影响则立竿见影。张海说,这几年,日元汇率下降,但美元和人民币贬值幅度不大。所以对日本进口商来说,从中国进口的商品,等于“涨价”了30%左右。
另一个问题在于,国内生产成本也在上升。从2008年的次贷危机开始,多数电子消费品的制造成本至少涨了20%,因此必须要提价才能有赚头。这样一来,如果是日本客户,叠加汇率波动的因素,那么等于产品涨价了40%至50%。“这么大的价格波动,海外销售影响肯定很大。”
尽管外销受阻,但张海的公司裁员不多,这主要源于他早已完成了企业转型。他的电子公司成立于1990年代初,最开始,他开过工厂,从银行贷款几百万,从日本购买了机器。但后来,他发现这条路风险太大,所以才走上了“轻资产”的路。
在他看来,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太快,工厂的设备需要更新,固定资产的投入太大了。如果遇到销路受阻,资金链条断裂,那么企业就很难挺过去。在2005年,他把工厂折价卖给了别人,而后专注于设计、开发自有品牌。
至于生产环节,则外包给东莞的企业来做。目前,该公司的产品主要是台灯、收音机、电子表等小家电,主要都是自有品牌,外销、内销比约为四六开。
经过这次“转型”,企业的人员结构也发生了变化。之前,工厂有400多个工人,而其他主要是综合管理人员,研发人员不到10人。但现在,企业规模只有不到200人,但研发人员占了150人左右。
尽管日元贬值导致了外销受阻,但张海并未裁员。因为,他找到了内需的大市场。张海的一个大客户是国内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该公司正在和张海合作开发一款语音识别的家用小电器。因为,涉及商业秘密,所以张海并未透露产品的具体信息。
这款语音识别小家电的20人研发团队来自于3家公司。10名工程师来自于这家互联网公司,4名来自于东莞的代工企业,而张海的公司派出了6位“精兵强将”参与。“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但大家合作得很好,在赶时间。”
张海告诉《南风窗》记者,他之所以可以做到不裁员,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机器不适应新产品了,只能废掉,那么工人也只能辞退。但一家公司如果只做设计,那等于用脑子工作,而人的脑子是可以不断学习的,所以用不着裁掉。“以前做收音机的,现在做声控系统开发,没有一点问题。”
说这话时,张海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的确,他是一个好老板。
“校企对接”有欠缺
某种意义上讲,张海公司的“内需故事”正是当下中国经济转型的一个缩影。
当下,中国的互联网公司都在做一件事,即抢占两个入口:一是移动互联网的入口,二是智能家居的入口。为什么要抢占入口,因为掌控了入口,这家公司就可以掌控入口之后的产业链。
在PC互联网时代,中国最成功的互联网公司都是“入口”掌控者。比如,百度掌控了个人电脑页面搜索的入口,这使得它成为了中国最大的“广告公司”,而腾讯掌握了社交工具QQ,因此依靠这个入口成为了中国最大的游戏运营商。
抢占入口,可以通过两个方式,一是抢占硬件入口,二是抢占软件入口。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巨头抢占入口主要是通过软件,比如阿里巴巴、百度、腾讯之前的对手机APP公司的收购大战,其实就是准备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未雨绸缪,抢占入口先机。
和移动互联网有所不同,在智能家居领域,更关键是硬件入口。张海假设了一个这样的应用场景:假如一只闹钟放在床头,你今天在外面跑步,刚好听到大妈跳广场舞时播放的一段劲舞音乐,但你只知道旋律,不知道歌词和歌名。你想明天的闹钟响起这个曲子,怎么办?
很简单,使用者只需要对着闹钟哼10秒钟就行。因为,这台闹钟有语音识别功能,而且自动连接互联网。所以,这首歌会直接从互联网上下载,然后存在闹钟的储存卡上。明天,它会按照你的设置时间准时唱响。 这个假设的场景正在成为现实。目前在深圳,已经有很多厂商正在和国内的互联网公司、家电巨头合作,开发这类语音识别的智能家居硬件,比如闹钟、台灯、遥控器、除湿器和空气净化器等。张海透露,如果今年的开发成功,并且市场反应良好,那么公司还会继续招聘工程师。
2014年,张海曾去中部一家理工科名校搞过一次校园招聘,但他发现学生的动手能力很差。“学的都是课本知识,电路图和程序代码在脑子里记得很清楚,但毕业生竟然在学校基本没有动手组装过一次电路。”
张海对此很费解,他询问系主任,对方的答复是“教学计划中暂时还没有这一项”。之后,张海再也不去搞校园招聘了,因为应届生招聘回来必须重头培养,这耽误了产品开发时间。
此前,张海曾经接到过一家日本客户的订单,该客户是日本一些工科学校实验器材的供应商。订单的内容是电子散件,比如线路板、电阻等。他从客户那里了解到,这些散件主要是日本的高中用来教学用。在课堂上,老师会让学生把一堆散件组装为电路,学生还要自己负责焊接。组装完毕,学生还要自己写程序,驱动这个电路。“我们的大学,可能还不如日本人的高中。”
现在,公司最希望招到从华为、中兴这样的大企业工作过5年左右的工程师。因为,公司是小公司,很难有人主动上门,因此主要都是通过猎头来招人。“猎头的要价一般是两个月工资,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位。”张海说。
张海的公司只是深圳众多中小企业的一个截面,也是中国制造业转型的一个缩影,但更折射了中国教育体系的问题。工程师的培养,无法直接在大学完成,必须通过大企业的“再培养”,然后从大企业“转流”中小企业。这种模式意味着,对一些中小企业而言,由于其培训体系的不完备,很难为大学应届生提供合适的岗位。
需要创造价值的人
深圳是中国的制造业—特别是电子消费品制造业的中心,而它更是一个富有创新力的金融中心。在金融业,“用人观念”也在随着经济形势的变化而变动。
吴刚是一家股份制银行深圳某支行的行长,他最近收到了朋友推荐过来的几份简历,但他说“都帮不上忙”。“他们都无法给银行带来价值,尽管从简历来看,人很优秀。”吴刚尽管不是这家银行深圳分行的人力资源负责人,但他其实有“招聘权”,在推荐员工这个问题上,他甚至比分行人力资源总监说话还有分量。
基层支行行长的这种“招聘权”,其实来自于中国银行业特殊的盈利和管理模式。长期以来,中国的很多银行一般都采取“中央集权制”和“地方诸侯制”两种制度的结合模式。换言之,上级银行会给予下级分行、支行极大的招聘自主权,在一线业务人员的招聘上尤其如此。
在一些股份制银行,招聘一般是两条线。一条线是校园招聘,由总行或者分行出面从大学直接招,这种招聘只看学生素质,对家庭背景不太在意。这些员工会在总行做管理培训生,然后再分到下级分行、支行,说得形象一些,他们是“嫡系部队”或者“监军”。
在支行层面,支行可以物色合适的员工,向上级人力资源部门“推荐”。一般来说,考虑到下级分行、支行开展业务的需要,这种推荐都很容易获得批准。对于一家银行来说,这样的人员不算“嫡系”,但只要业务过硬,能拉到客户,拿到的待遇和前者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双线招聘模式背后的原因是:中国银行业的利润主要来自于利差,而利差又来自于存贷的规模,以及客户的大小。所以,银行都迫切希望员工在当地有很强的人脉,比如能够拉到大企业的存款最好。在做贷款业务时,最好认识国企高管,国企贷款规模大,风险小,因为背后是政府信用,所以一般不会违约。
吴刚对《南风窗》记者说,越是小的银行越是看重员工的背景,因为他们一般都是网点少,吸存困难,所以希望找到当地的“实力派人物”加盟。在经济较好的时候,银行“借贷两旺”,那么对员工背景的要求相对较低,因为拉客户容易。但越是经济下行,优质客户的争夺厉害,所以员工的背景和人脉越显得重要。
经济增速下行,银行感受最深。吴刚说,在这种情况下,银行肯定会裁员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是,“那些能够创造价值的人,永远不会被裁掉。”
对于新毕业的大学生,吴刚建议,可以到银行锻炼,银行是服务业,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对年轻人为人处世的锻炼很大。与此同时,银行也是中国金融体系的根本,银行的工作经历会让年轻人懂得中国金融市场真正的运作模式,甚至比去证券公司还要锻炼人。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海、吴刚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