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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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海南儋耳,苏东坡总共生活了三年零两个月。他始终坚信自己能返回中原大陆。有一天,苏东坡洗净砚台,燃香一炷,静气凝神,默写自己所创作的八篇赋文,预卜道:如果不漏写或错写一个字,他就能回归中原。苏东坡默写完毕,没出任何差错。几天后,北移廉州(今广西合浦县)的命令果然就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临行前,苏东坡写诗给岛上的好友黎子云秀才,在诗后批注了十六个字:“新酿甚佳,求一具理。临行写此,以折菜钱。”诙谐的文字中透出几分喜气。十多位父老乡亲赶来送行,赠给苏东坡好酒好菜,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对他说:“这回,我们与苏学士道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苏东坡须发皆白,但体力不减当年。他写信给郑靖老,谈到自己的归宿,本愿是回眉山,但路远难行。去杭州定居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那一方水土他喜欢,那一方百姓喜欢他,但这样做,显得有些高调,而高调是不合时宜的。此外,他还可以回宜兴,或者去许昌寓居,不管到何处落脚,致仕归田的结局铁定不变。
  在大庾岭歇脚时,一位村店里的老人请苏东坡题诗留念,苏东坡欣然挥笔,题写了一首七言绝句:“鹤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合抱手亲栽。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
  唐、宋两朝,大庾岭是南迁者和北归者的必经之路,但那些被贬谪到广东、广西和海南去的官员很少有人能够保住性命,返回中原。这首诗流露出苏东坡灰心之余的庆幸之情。
  在大庾岭,苏东坡乘坐的肩舆断了杠,他们就去龙光寺向和尚求助,获赠了两根竹杠和一顿斋饭。当时,寺中方丈出缺,新方丈还没上山。吃完斋饭后,苏东坡兴之所至,留下一首诗给那位无缘谋面的新方丈:“斫得龙光竹两竿,持归岭北万人看。竹中一滴曹溪水,涨起西江十八滩。”
  在赣江上游近三百里的江中,原本兀立着十八座巨石,其间水流湍急,漩涡密布。来往船只经过此地,都得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会船毁人亡。在江西境内,苏东坡停留了几天,正要开船,夜里江水暴涨,十八滩的巨石全部隐身。翌日,船到庐陵,苏东坡在船上见到来访的好友谢民师,他笑道:“船行江涨,我没有见到赣江上的巨石,这是我在龙光寺写的诗作了怪!”
  古人有“诗谶”的说法,诗谶是诗人的诗句预言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多半是不幸、不祥的事情。苏东坡写下诗句“涨起西江十八滩”,赣江果然涨大水,这是巧合,但天下事有巧合才有趣味,无巧不成书。
  苏东坡北归之日,正是章惇南迁之时,他罢相丢官,被贬谪到广东雷州。在江西南昌,太守叶祖洽设宴款待苏东坡,席间用戏谑的语气问道:“世间早就传言苏先生已魂归道山,怎么如今还在游戏人间啊?”“途中遇到章子厚(章惇字子厚),我就返回人间了。”苏东坡也用玩笑话回答他。这句冷幽默后面有很长的潜台词,在座的听众都懂,无不哈哈大笑。
  昔日害人的得意者章惇,今日沦为了失意的被害者,苏东坡的那句玩笑话中何尝没有快意恩仇的意思。
  苏东坡渡海北归,回到栖息地江苏常州。他骑马、徒步、坐肩舆的时候少,乘船的时候多。快到常州时,天气炎热,他在船上戴一顶小帽,披件短衣,露出胳膊,运河两岸的人听说船上坐的是他们心目中敬仰的文曲星苏东坡,都跑来夹岸围观。苏东坡见此情景,笑道:“莫非他们想看杀老夫?”
  西晋时,全国头号美男子(也是大才子)卫玠出门,无数男女沿途围观,给卫玠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结果患病,英年早逝。苏东坡用“看杀卫玠”的典故来自我调侃,心里无疑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朝廷中的奸人和小人害得他够呛,但天下百姓心中的那杆大秤才是真正的公平秤。
  船过镇江,苏东坡上岸游览龙游寺,在方丈室再次见到李公麟的画作东坡居士像,不禁百感交集,唏嘘再三,他研墨挥毫,为这幅画像题写了四句话:“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意思是:我的心已像烧成灰的木头,我的身体犹如没系缆绳的小舟。问你一生的功业有哪些,贬谪到黄州、惠州、儋州。很显然,这是苏东坡对自己一生坎坷经历的另类总结。
  (常朔摘自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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