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小时人间巨片:8月1日是69名矿工共同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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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底下76个小时。几乎命赴黄泉路的69条生命。我们如同目睹了一部惊险揪心的生死救援大片,有多少人、多少家庭因这部现实版的人情人性“鸿篇巨制”而疼痛、投入、焦灼、浮沉,直到最后因结局的圆满而欣喜地泣不成声?
  
  今年7月29日8时30分至8月1日12时45分这76个小时里,总理温家宝两度批示,国务委员华建敏三度批示,河南陕县支建煤矿东风井上,武警、消防、公安、电力、水利、交通、气象等若干部门约2000多人投入了紧急救援,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省长李成玉、国家煤矿安监局局长赵铁锤、河南省委副书记陈全国等均到现场指挥,可计算的花费近1500万元,全力抢救69位矿工的生命。本刊特别关注了营救现场的三位当事人,看一看他们是如何度过这惊心动魄的76小时的——
  
  矿工曹百成:
  大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进水了,进水了!”7月29日早晨8点半左右,河南陕县支建煤矿平静的巷道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快撤!”42岁的副队长曹百成大喊。一瞬间,惊惶失措的矿工们向井口方向冲了过去。前方巷道的水迅速涌了过来,淹没了脚踝,很快上升到膝盖。曹百成一边召唤着矿工弟兄一边向外猛跑。
  最后30米是巷道转弯处,转过去就是生路。曹百成带头向前冲,但洪水却像海浪一样突然涌进矿井,仅仅几分钟时间,洪水就漫过了他们的膝盖、腰部,很快到了他们的胸和肩,眼看就要漫过脖子,洪水已使得他们呼吸急促,行走艰难。出井的通路已被堵死,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出不去了,往前冲更危险。”曹百成大喊:“快撤,快向回撤!”听到他的指挥,矿工们迅速地依次往二平台撤。后撤前,曹百成奋力往回游了100多米,用电工刀砍断压风管下端的皮软管,硬是把压风管给拖了上来,还顺手扯下了挂在管道上的装着两个烧饼的袋子。
  高台面上,站满了一个个惊魂未定的矿工。整个巷道很快就被水堵死了,无情的洪水把他们69个人包围在这个长30米、宽不足3米的平台上。
  朱年群、曹百成、吉先发等副队长、班长聚在一齐商量,成立临时“队委会”,一盏矿灯在巷道里昏暗地摇晃着,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矿工们聚集在一起急躁不安。
  为了安定人心,曹百成对大家说:“只要有风就死不了,饿上三五天,没事。”有人反驳:“只凭这点风,能让这些人扛上三五天?”他说:“上面知道咱们困住了,会全力营救咱们的,现在咱们要安静下来,等待上面的救援。”人群的不安情绪渐渐又平息下来。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流过,饥饿向他们袭来。一个饿得心慌的年轻矿工悄悄走过来哀求队委会:“叔,让我吃一小口馍,我的心就不慌了。”曹百成无奈地回答:“兄弟,这是咱们最后救命的干粮啊,必须留到最饿的时候,再坚持一会儿。”
  第二天下午分发食物时,曹百成正好拿到早上媳妇给自己炸得焦黄的两个油馍,口水都快下来了,但还是一狠心递给了弟兄们。
  又是漫长的等待。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矿工猛地站了起来:“我受不了了,死了也要冲一把!”说着他们就往巷道里跑。瘦小的曹百成蹿过去紧紧拽住了他们俩:“兄弟,听哥一句,巷道完全堵死了,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有我们几个在,就不能让你们瞎冒险,再耐心等等,上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曹百成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两人才平静了下来。
  由于地下二氧化碳增加,管道输送下来的牛奶也开始发臭,加上几天来69人的大小便,空气让人憋得难受,矿工们的情绪越来越糟糕。恐惧、焦虑、求生的欲望让他们更加想念家人,黑暗中,有人甚至悲痛绝望地哭了起来。
  大巷道是惟一的出路,也是惟一的活路。8月1日凌晨7点16分,求生的欲望使9个矿工不听招呼,冒失地跳下水去,试图提前下水逃生。见此情景,曹百成急得眼泪直掉,大声呵斥:“大家不要乱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咱们一定有希望出去!”
  矿工兰建宁心想,他水性好,身体也棒,也许能给大家找条出路,于是他不由分说,坚决下了水。淌过200多米水路,游过近百米的深水区,他一步步爬到井口方向。兰建宁冒死探路的成功,为此次营救工作争取到了4小时的时间,而其余68位矿工在曹百成的指挥下也陆续游到救援口,曹百成是最后一个被营救出来……
  【画外音】
  爱心无价,69位矿工在被困井下76个小时中,面对死亡的恐惧、生理的极限,许多人都惊慌失措。作为矿工副队长的曹百成,从容、镇定,正是这种力量照亮了矿友们几近绝望的心,照亮了69条生还的希望之路……
  
  家属李改香:
  俺和丈夫有一个生死之约!
  
  7月29日,李改香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在自家菜园子里忙活开了。
  被村里人称为幸福夫妻的李改香和赵英才,四年前还过着“秤不离砣”的甜蜜小日子。可赵英才父母的身体都很不好,再加上两个孩子,这个六口之家眼看着越来越窘迫,一向功课很好的儿子不得不主动辍学去北京打工以贴补家用。
  上午10点,邻居的喊声让李改香从地里直起腰来:“改香!改香!不好了!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到英才呆的那家煤矿出大事了,有好多人被困在井里没出来!”邻居的话无疑是个晴空霹雳,李改香顿感一阵眩晕,她强撑着站起身,看着邻居那张开了又合的嘴,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过了好久,她才大声说:“我不信,我家英才不会有事的!”
  李改香脚步虚浮地回到了家,她向公婆找了个理由出了门,急匆匆走了近十里的山路来到邻村,在一家小杂货铺里拨通了矿里的电话:“俺是赵英才的家属,他现在怎么样了?”“你不要着急,中央及省市领导正在组织全力营救!你可以直接拨8044和你丈夫通话。”
  随后,李改香颤抖着手指开始不停地拨“8044”,可电话的那头总是占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终于放弃了继续拨电话的念头,急忙往家赶。一路上,李改香耳边总是回响起丈夫下矿前一天晚上说的话——
  “改香,明天我就要去矿上了,这个家就交给你了!”“英才,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回来!”望着丈夫,李改香的心像刀割一样疼。“改香,结婚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嘛?俺没事的,你放心!”赵英才粗声安慰妻子。李改香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这已经是丈夫所能说的最“甜蜜”的情话了。
  话犹在耳旁,可丈夫此时却生死未知,李改香的脑子像风车一样转个不停,如果丈夫有个三长两短,让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啊。推开家门之前,李改香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她要向家人隐瞒英才被困井下的真相,有天大的事情她来扛!
  “改香,听说煤矿出事了,英才咋样了?”一进门,病床上的公公就支起了身。“没事,俺下午给矿里去过电话了,英才出事前就上井了,他不在里面!”李改香回答得很快。公婆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那好,那好!”李改香连忙低着头进了屋,转身抹掉了眼泪。
  为了不让老人和女儿看出端倪,李改香不敢再给矿里去电话,她每天照旧家里地里的忙乎。晚上躺在床上,她想:如果英才真出事了,俺把这么大的事瞒着两位老人,该是多么的不孝啊?
  每天忙完家务后,李改香总是马上赶到邻居家看电视:送氧了,送牛奶了,很多领导都来了,连“老天爷”都没下雨了……她贪婪地吸收着电视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信息,三天下来,李改香眼见着就瘦了一圈。
  8月1日下午一点,邻居兴冲冲地跑进了赵家:“改香,刚刚矿里打来电话说你们英才已经成功获救!你不是说英才没被困在井底吗?”看到邻居和自家人满脸的疑惑,李改香又惊又喜:“我就知道英才不会有事的,我就知道……”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像串珠一样流了下来。
  赶到医院里的李改香看到了日日夜夜挂心的丈夫,她愧疚地问:“英才,你会不会怪俺?俺听人说就俺没打电话给你。”赵英才摇摇头:“改香,俺知道,俺什么都知道!这几天可苦了你了!”夫妻两人的手终于穿越过了生与死的交界,重新紧紧握在了一起。
  【画外音】
  69位矿工身后牵动着几百个家庭上千人的心,很多的矿工家属翻山越岭来到事故现场,揪着心、含着泪在煤矿门口,希望能亲眼看到亲人从黑暗走向光明。也许在生死之际我们才发现,能好好地呼吸新鲜空气,能与家人拌几句无伤大雅的小嘴都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
  
  副县长王玉山:
  你们放心!我们都在,不要慌!
  
  有人说河南陕县副县长王玉山很倒霉,本来今年53岁的他已退任了。但由于县里还未任命主管安全的副县长,于是安全生产职责仍然担在王玉山的肩上。7月29日上午11点,接到矿难报告时,王玉山正因缺钾在郑州住院。听到消息后,王玉山足足有两分钟没说出话来,等清醒过来,他冲着门外就是一嗓子:“医生,出院!”
  下午三点,王玉山到达现场。当听说矿工还活着,心情沉重的王玉山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有着16年工程兵经历的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树立信心和保存体能是何等的重要。矿长这个时候已经吓慌了,抓着王玉山的手就是不松开:“王县长,王县长,王县长……”矿长一连叫了九声王县长,再没有说出什么来。王玉山吼了一句:“救人要紧!”10分钟后,52人组成的营救队伍下井营救。
  半个小时过去了,王玉山与其他陆续赶来的省市领导、专家一起研究营救方案,但井下的救援工作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尽管69盏矿灯仍亮着,但三种情况有可能会导致矿工死亡:如果地面洪水堵不住,必定淹死;直径1.5英寸的净尘水管供氧不够,会闷死;堵塞的皮带运输巷长360米,如果淤积严重,需要清理10多天,他们会饿死。王玉山给井下的矿工打去第一个电话:“你们放心,我们都在,不要慌!你们一定不要乱跑,保存体力。”他在电话里要求矿工分为5个小组,并指定负责人管理和安慰小组成员,让矿工都按要求尽量躺着休息,以减少体力和氧气的损耗。
  晚上8点零5分,200公斤牛奶通过通风管道送到矿井下,被困人员喝到牛奶后情绪稳定。王玉山偷偷地给老伴打了个电话,说了九个字:“我很好,你别急,先挂了。”晚上8点20分,气象局预报说陕县将有特大暴雨。而此时出事矿口一百多名在堵水的武警和消防战士像玩了命一样开始和死神赛跑。
  王玉山的心就跟锅里炸焦的鸡蛋一样,他守着跟井下联系的8044专线,每15分钟和井下的矿工联系一次,及时了解情况和转达救援进度,以安定他们的情绪。7月31日下午3点,王玉山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原来,8044专线竟然不通了!难道井下出问题了?王玉山一跃而起:“快,找人!”他一边穿上矿工服就要下井看个究竟,旁边的秘书眼疾手快,把他拦了下来:“王县长,您现在的责任是通话,他们需要听到你的声音,不是让您盲目下井!”王玉山急了:“盲目下井!?我们的矿工在下面!”最后,还是网通公司的经理赶来排除了线路故障。王玉山马上用红纸写了告示贴在井口,要求送材料的工人一定要保护好这条生命线。
  7月31日,已经第三天了,水位始终不见下降,矿工们越来越害怕。王玉山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晚上7点,王玉山老伴打来电话,他没有接。老伴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地给他打电话。王玉山急了,接了电话就骂:“打什么打,打个没完了,我还没死呢!”“老头子,你是怎么了,不接电话,你关机不就好了!”“关什么关,人还没上来,关什么!”老伴被他气得摔了电话……
  这天晚上王玉山的心情极为复杂,矿工们能否救出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了。他的焦虑被敏锐的媒体记者们发觉了,有个记者凑到他面前:“王县长,能谈谈现在的心情吗?”王玉山整了整衣襟,眼神坚定地说:“记者同志,请把你的镜头留着给顺利升井的工人吧!”
  8月1日清晨6点,井下传来好消息,清淤工作进展顺利,已经接近矿工被困地点!王玉山拿着话筒,瞪着通红的眼睛用嘶哑的嗓音对着矿工们说:“领导都在井口迎接你们!你们很快就安全了!”11点38分,获救的第一位矿工在救护人员的搀扶下走出井口,现场顿时欢声雷动,亲友们激动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12点45分,所有被困矿工全部安全升井!当最后一位矿工被救护车送走后,王玉山,这个奋战了几天几夜的七尺男儿站在人群中嚎啕大哭……
  
  【画外音】
  8月1日,从上午10时开始,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李毅中、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省长李成玉等领导一直等在矿井口,迎接被营救出来的矿工。这76个小时的艰苦工作,是他们用心交出的一份合格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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