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8年来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对未来充满童话般幼稚却理所当然的向往,这种向往一直提醒着我往前走。我觉得18年来我的生活是一场按部就班的电影,所有的惊喜和失望都在预料之中。
当我踏进秋风站在大学校园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站在童年列车离去后的站台上。而当一切还没有在秋的凉爽里沉淀,就跌落在冬的大地上时,我觉得全身的热量都散失在广袤的原野。有一个阴冷有雨的下午,我在图书馆里看书看到肚子饿了,于是走了5分钟的路到食堂吃饭——众所周知学生食堂的饭有多难吃——特别是晚餐,因此我改吃鸡蛋饼。然后突然记起学生会晚上有会,于是打着伞、啃着饼,又走了5分钟再爬了30级民国13年修的石梯来到学生会。但是会议居然取消了,我只好呆在那里一边欣赏冬天雨夜的树林,一边吃完饼,然后继续走了5分钟路到教室复习计算机理论以应付下个星期的考试。
大学第一个学期的琐碎小事,就犹如冬天两个星期也晾不干的衣服,潮湿延绵不断无孔不入地充斥着生活。冬天大雾的日子,路渐渐看不清了,因为有太多的事需要分出精力来。比如说我得忍受晚餐冰冷的白菜,得忍受中午在食堂转了20分钟等不到座位,得忍受实在懒得出去买饭时肚子的抗议。生活仿佛是在一瞬间变得繁琐而艰难。许多18年来无时无刻不包围在我身边的东西,就是这样像梦一样地开始又像幻一样地结束了。虽然我曾经以为它们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有做不完的梦,有向往不完的未来,然后给我用不完的勇气继续前进。
每周三上午都是连续四节专业课,但是老师好像从来不会按章节顺序讲课。于是上课前永远不知道应该先看哪一章,因此上课时总是要不停确认需不需要把这样那样的笔记记下来。学习终于乱成了一团糟,没有人告诉你该背什么,没有人告诉你会考哪些东西,没有人教给你怎么读完那几本厚得像砖头的书。不学是不行的,可四年后的考研或工作似乎还遥遥无期,而几个月后的期末考试上那薄薄的几张纸似乎又不会考遍“砖头”里的所有东西——考什么我又不知道。结果每天背负着罪恶感无所事事地坐在书桌前,然后又极不耐烦地坐在公共课教室里,听老师讲大学生思想品德要如何修养。最后我终于决定把精力都放到专业课和英语上,每天守着图书馆,一本一本地看课本后面列出的“参考书目”,在电子阅览室里看学术期刊上发表的那些权威们的文章。只是偶尔从图书馆的窗户向外看时,依旧会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星期天的下午坐一个小时的公车到城市那头的一个初中生家里做无偿家教。那天下午在回来的路上,站在熙攘的人群里,我忽然沉默了。我问自己我在干什么,我站在这么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当中,忍受着听不懂的话,看着车窗外灰蒙蒙的街道,却还回忆着去年夏天闪耀的阳光和洁净的天空,还奢望那片天空是用阿尔卑斯山顶万年不化的冰水洗刷出来的。那些我一直视为财富的回忆,一直带在身边舍不得丢的回忆,此刻竟然成了如此沉重的包袱让我笑不出来。
我觉得自己被时间的大手粗暴地从原来沉浸的水池里拉了出来,一时间还受不了天空太强烈的阳光,身上还是湿淋淋的。
大学是一部巨大的机器,高傲地运转着,它给不同的人定下了同样的规矩。那个我坚持了太久的信仰在这里终于变得有些无所适从。我努力地迎合着这些规矩,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自己坚持的规则。大学代替了以往父母的角色,用这样那样的方式引导我走它认为值得走的路,正如我曾经怀疑父母为我做的选择和决定是否正确时,我依旧会怀疑学校的选择,我知道这种怀疑会一直到我走上社会,我知道因为它的存在我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困扰。我一直做的就是努力用自己的价值观来选择自己的道路,这一路上为它而做的放弃和退让,我不认为是一种牺牲。
只是忽然想起那些以前不愿意接受的爸爸妈妈的说教,其实最终还是被我接受了。生活就是经历,谁能把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如实复述呢?他们只教给了我他们从经历中得到的结论,而我当时能够感同身受的却是他们经历过程中的那一刻的感受。
于是我仿佛失去了判断力。我不知道选择什么样的路才能使现在这个感性地向前看和以后那个理性地向后看的两个自己都满意。我权衡了得失,却不知道自己更看中得还是失,我定下了目标,却担心会被沿途的风景迷惑。我的面前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一条大河缓缓流过,冬的风景在大地上蔓延。
我总是奢望可以把自己的未来看得更远一些,希望我过去一直坚持的那条路能够延伸得再远一点。于是我顺着这条路往前看,但路在地平线出现的地方消失了。因为地球是圆的,没有人知道地平线的那边有没有路,所以我只能一直往前走,继续走,一直走到地平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