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恐惧是对恐惧的恐惧

来源 :北京文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hamlea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杨少衡先生一如既往地在他熟稔且具有标签意义的官场题材里施展小说艺术的“拳脚”,他的最新中篇小说《暗自颤抖》也是这一路子。只不过,官场题材与杨少衡小说之间形成了一种意味深长的镜像关系:一方面,官场成为布景和舞台,官员成为一种身份和面具,身份和面具背后的人——人的境况、人的本性——才是小说家书写和思考的全部兴趣。另一方面,官场及官员这一特别场域,所形成的冲突和矛盾,成为小说叙事的独特动力——它的内在逻辑清晰地区别于乡土和城市等小说——使小说家对人的境况、人的本性的探究得以实现。所谓镜像,就是指这种虚虚实实、彼此映照的关系。
   《暗自颤抖》是一篇关于恐惧的小说。恐惧是指一种惊慌害怕、惶惶不安的强烈压抑情绪,它属于心理学范畴。当恐惧产生时所引起的诸如小说中不断提到的主人公冒冷汗、不停颤抖甚至昏倒等生理变化时,恐惧发展为恐惧症,此时它属于神经医学的范畴。当然,小说家杨少衡不是想在小说中成为心理学家,来学术而深奥地来探讨恐惧,也不是想假扮成医生,来治疗主人公的恐惧症。他想做的,也是体现一个小说家价值的,即为我们提供文学意义上的恐惧——以故事、人物的方式来探究人类恐惧的本性。所以,《暗自颤抖》成了一篇官员恐惧心理的病相报告,与其说它是官场小说,不如说它是一篇精彩的心理小说。
   在《暗自颤抖》中,文学意义上的恐惧大致表现为这样几点。
   一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文学画廊中的恐惧者形象。文学画廊中的疯子、吝啬鬼、硬汉等形象颇为常见,但恐惧者形象并不多见,因不多见,这种形象的塑造便有了一种文学上的开拓价值。县委书记詹一骥是小说塑造的恐惧者形象。詹一骥是一匹“良马”,工作能力強,还有幽默感,在县委书记岗位上“干得风生水起,颇有影响”,却因“一棵树”处理不当,本来被看好的提拔却落空,调到市里另一岗位。几年后机缘巧合被重新起用再次担任另一县县委书记,从市领导找他谈话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十个手指头都在发抖,情不自禁”,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包围着他,总担心有事。詹一骥走马上任后,一些大事接踵而来,开发商跑路,售楼部起火,业主闹事。尽管“良马”詹一骥处置有力有方,但每一次他“都情不自禁地颤抖”,他自称为“暗自颤抖”,颤抖成为小说人物的一条心理线索。当事态无法掌控时,他的暗自颤抖变成了明抖,直至最后在孤注一掷地追逐省委书记时昏倒在地时,一个倒地的恐惧者形象立在了读者面前。詹一骥这一恐惧者形象的成立,源于小说家杨少衡在他身上赋予了两种特性。一是典型性——一系列的偶然事件让他的恐惧感一步步增大,所谓“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让詹一骥具有了某种突出的个性;二是非典型性——即使在普通日常生活中对恐惧的担忧也包围着小说主人公,“非典型环境中的非典型人物”,让詹一骥具有了某种普遍共性。当这两种特性集合在一个人物身上时,这个形象便具有了深入人心的可能。
   二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份官员恐惧者的病相分析报告。小说通过故事的层层推进,展示了詹一骥暗自颤抖、恐惧由频率低到频率高、程度低到程度高的病症形成过程。作为一县之主的詹一骥总是说:“要是弄出乱子,我们承受不起。”虽说的是“我们”,实际上说的是“我”,出乱子,对上无法负责——乌纱帽会被摘,前途无望;对下无法交代——为官一方的良心过不去。詹一骥生活在“不出乱子”和“平息乱子”的循环恐惧中。这种恐惧的根源在哪里呢?小说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分析,詹一骥向往升迁,时刻担心升迁的道路被掘断而产生恐惧。当掘断之事件发生时,恐惧几乎掠走了他全部勇气,终将昏倒过去,验证了哲学家罗素的一句话:“对权力的向往和迷恋会产生对权力的恐惧。”
   三是为我们提供了某种认识:最大的恐惧是对恐惧的恐惧。詹一骥生活在职务的恐惧之中,一点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蒙田说“没有任何情感会比恐惧更使我们手足无措”。詹一骥虽然没有手足无措,但糟糕的是,他知道恐惧不合理、不必要,但他无法控制恐惧不发生,官场的生活规则让他陷入更大的麻烦:对恐惧的恐惧成了他最大的恐惧。
   《暗自颤抖》故事流畅,叙述丰满,除了主人公詹一骥塑造成功外,几个着墨不多的次要人物也是跃然纸上,是一篇意味深长的出色小说。
  责任编辑 张颐雯
其他文献
《渴望》是一部容易让人错过的作品,波澜不惊的情节,小小少年的微妙心思,对当下被奇绝题材与技巧叙事调养了口味的受众来说,是太家常的一道小菜。然而很多作品的阅读体验并非即时生成,是需要沉淀才可能发酵出别样味道的。初初读完,少年阿淘徘徊于文具店货架间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在充斥着励志、清新、花样青春的大众阅读环境里,《渴望》那么不讨喜地存在着,灰头土脸,却发出幽幽的光来。  《渴望》放置案头期间,正值
一  我试图真实地还原多年前发生在这个北方县城里的一起杀人案。  但我不是警察,不是医生,不是法官。  我只是一个自由拍纪录片的人,自己摄影,自己剪辑,大部分时候我的电影是没有多少观众的。我走过很多地方,有时候徒步,有时候搭汽车,有时候乘火车,几年前我在甘南草原拍片的时候还养了一匹马在草原上骑着。我在一个牧民家里借宿了一段时间,老牧民热情地问我结婚了没有,我说没有。他连忙说,那我把拉卜楞寺住持的侄
给我字  我将其组合 排列  词汇 语句 一个短章 抑或是长长的书写  给我字  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一个弯钩  藏着古老文明纵横五千年的历史、传说与故事  给我字  我挖空每一个字的躯壳  将其灌入我的血肉 魂灵 我的过往 当下与未来  给我字  我与他们中的每一个相爱  抵死缠绵 飘飘欲仙 登峰造极 乘风而浪  给我字  在无限个方块里构筑堡垒 灯塔 或是别的什么  疆域辽阔的帝国任我驰骋而行  
在我记事的时候,我就住在老小区内。老小区内没有什么绿植,但在我家小院后面,有一个公共的小花园,里面有一棵很大的枇杷树,枝繁叶茂。每到春夏的时候,绿叶下会藏着青果。这时,我就会和玩伴们一起做弹弓,打果子玩。  但是在树的后面住有一个老头,那老头无儿无女,据说仅有的一个儿子也因车祸去世了。这个老头似乎把树当成孩子一样呵护了,所以我们每次去总不免被他骂。  记得有一天,天很热,我站在枇杷树下,看着长得又
我不敢写,一个青筋裸露的母  亲  拄着拐杖挑潲水,种菜,扯猪  草的模样  直到有天,儿子把积攒了  一个冬天的鸡蛋带走,她有些  激动  有些兴奋,不停叮嘱,吃完了  回家再拿  我开始用一行行犀利的文字  试着解读,她脸上泛起的光芒  雪,终于停下。媳妇,孙子回  来了  她踮着小脚,倒水,递茶  邻居给的几块年糕  也塞进孙子手心。猪肉,青  菜,小白菜  一溜烟拖走了,小车绝尘而  去,
有一句“白师傅在吗”就够了!  要说重任,这个人没有任何的一枚总师、总指揮的手中帅印;要说头衔,这个人也没有专家、首席的任何一顶沉甸甸的帽子。但是他的一双手,因常年给卫星“加注燃料”,已经被“烧”得又粗又硬。他的家,还有一箱子的东西,什么?通行证,拿出来可以铺满一张大床,这种“证”是进入“特区”——中国卫星发射现场有武警把门的“燃料加注间”的身份证明,花花绿绿地数下来竟有97张,每一张都代表着一次
一 上山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逆流而上,经捞刀河、浏阳河、涟水、渌水、洣水、蒸水、耒水、舂陵水,到达湘江潇水的发源地蓝山县野狗岭,再沿厚河入香炉石山。   上午十点,雨越下越大。雨本来已在云上,却偏要下来。雨滴趴在叶尖或花瓣,无论是树,是草,还是花,都沉甸甸地弯起腰,一副受孕了,还害羞又恃宠而骄的样子。风带着雨,倾斜身子,钻到了我的伞下。好吧,雨水淋湿了我,我
对于那个地方,那段逝去的岁月,我一直不敢动笔,其实,是不知怎么动笔。站在拒马河岸边,静下来,仔细谛听,刻意打量:这么一处山环水绕的好景致,这么个祥和安静的好地方,天蓝的,把白云都衬得银亮了,而我却听到了纷乱的声响,欢涌的涛声里分明有着将士们踊跃喧嚣的生命,连随遇而安的河卵石似乎都比赛着奔腾的力量。我疑惑了,难道,这里曾是古代的战场吗?我又一次审视眼前的景致,虽然,河水东去,恬静安详,阳光下,两岸的
1946年3月,大地回暖。一队革命青年背起简单的行囊从延安出发了。他们是带着中国共产党的“扎根群众、发动群众”的使命,向着东北行军。“东北很大,落脚何处得走着瞧。”除了途中坐了三段短途火车和在内蒙古大草原搭了一段长途汽车外,他们一路靠布鞋跋涉了数不清的山山水水,历时五个月,秋风落叶时到达了哈尔滨。  李清泉老师就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  进入国际化的大城市,他们穿得比这个城市的贫民还破旧,因囊中羞涩
我是陕西渭南读者江自流,读了贵刊2016年第12期党益民的短篇小说《硬弦》,觉得小说情节引人入胜,人物生动又富于传奇色彩。记得作者党益民早年是以获“鲁迅文学奖”的报告文学《用胸膛行走西藏》为读者所熟知的,他后来发表在《北京文学》的报告文学《守望天山》也感人至深,还拍成了电影,影响广泛。不过从他个人简介中,我发现他还出版了《藏光》《戴子弹项链的女孩》《喧嚣荒塬》《一路格桑花》等长篇小说,而且数量比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