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境与现实问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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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小说家史杰鹏,这回从历史走向现实,推出了创作达三年之久的《楚墓》。与此前不同的是,作者有意将历史推远,将其作为小说的背景出现。
  小说《楚墓》采用了复线结构:一条是暗线,描写战国时代的巫师伍笙,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楚国公主漪澜,他借助食梦之兽宛奇控制别人梦境,梦想与所爱之人结合,最终证明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一条是明线,叙述北方大学的讲师方子郊,遭逢了一段露水姻缘和一段暖昧情缘,最终堕落为盗墓同伙的戏梦人生。
  小说就这样游走于梦境与现实之间。梦像是一个预言,貌似瑰丽,却宛如水中月镜中花,打捞不起半点残片。我们很难分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何为历史,何为人生。梦境与现实的对接,营造了庄周梦蝶的恍惚意境与迷离风格,读来令人怅惘叹息。小说在这点上无疑是成功的。这种成功,我们可以从传统文化意识、知识分子生态方面来认识。
  作者的传统文化意识,在小说中表现得相对审慎。这样一个社会巨变、转型的时代,古与今、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冲突,日益激烈起来。国学,作为对传统的接续,对西学的回应,对现实的引导,也再次兴旺起来。上至庙堂,下至乡野,私塾与学堂齐飞,读经共开讲一色。小说通过一个农民企业家之口,道出“国学是个朝阳产业”的红火场景。农民企业家做教辅生意起家,认识到国家富裕了,就要有相应的文化追求。只不过,他简单地将国学看成产业,以为只要舍得花钱,就能弘扬国学;他所理解的国学,也只限于风水。农民企业家的观念,折射出当代人急功近利的集体无意识,反映了国学表面化、简单化、功利化的现状。
  对此作者不无忧虑:“现在的世道真是莫名其妙。方子郊对国学并无兴趣,也不认同‘国学’这词。无论什么,一旦用‘国’字修饰,总有点可怕,国色、国宝、国术、国粹……,不是带着被人赏玩的感觉,就是想塑造不能反对的形象。国学,不单有上述毛病,内涵还不清不楚。”国学绝对不是一个大篓子,什么都可以往里面塞,它必须有学理上的界限和定义:既不能自鸣其高,挟国自重;也不能泥沙俱下,以丑为国。
  国学研究的对象,在作者看来,不能局限于传统意义上的正经正史、诗词歌赋,即使是古人陪葬于墓中的遣策——现代人视为垃圾的东西,也值得研究,因为它们具有思想史和文化史意义。随着历史的演变和社会的发展,今人已经很难完全复制或克隆传统意义上的国学,国学必须适应时代的发展。国学研究的部分价值,也正在培养学者,怡悦他们的心智,即为学术而学术。然而,作者对此又反思道:“做学术研究的,其实知识面很狭窄,比普通爱书的文化人,知识面还要窄。很多书必须读十几遍,死抠每一个字词。而有这时间,普通人早看了十本好书了。有时方子郊也很悲哀,为了做研究而读书,其实很多时候也是浪费人生。”学者作为国学传播的天然主体,如果只是躲在象牙塔中,皓首穷经,拘泥碎义,那将是苍白的学问,国学只是他们手中的玩物,而不是回应现实人生的活的学问。因此,国学的落地,如何接上地气,如何避免表面化、简单化、功利化与烦琐化,做到经世致用,值得我们每一个热爱传统文化的人思考。
  小说所揭示的知识分子生态,也颇耐人回味。
  方子郊是地主的后代,遗传了祖先的聪明基因,顺风顺水考取了北方大学,又顺理成章读博留校。本质上他是个正派人,虽然读了大学,却从未想过削尖脑袋进公务员系统,也从没想过刷红自己入党进步,甚至对高收入的单位也无动于衷;即便在高校,他混得也并不如意,三十好几还是个穷讲师。方子郊单纯得像个孩子,可以说是高校中固守学术、安贫乐道的青年教师代表。
  他有着学者的自信,出土文献“只要有字,它们就死定了”,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困扰历代学者的《尚书·金滕》篇目疑义,在方子郊的训诂阐释下,涣然冰释。他有着学者的热情,只要能够捕获历史秘密,即使不能发表论文也乐此不疲。他有着学者的自律,不屑于某些学者将出土文献与传世古书对照,谎称自己考释出古文字,以谋求学术地位。
  这样一个有着自信、热情与自律的青年学者,本来拥有成为大学者的潜质,可是在同样急功近利、以量化为指标的高校系统中,却生活得相当灰色。他经济拮据,像大多数青年教师一样,生活于高校筒子楼中。出身工人家庭的前女友,无法忍受那种清贫与闷骚,在被书堆绊倒以后,终于尖叫着离开了他们的蜗居,嫁给了一个暴发户。方子郊的朋友一针见血地说道:筒子楼出不了哲人。
  作者说道:“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方子郊想过的田园生活,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是童话,是诗,永远也无法实现。他望眼欲穿,渴望回归田园,却深陷于都市丛林,为丛林法则所吞噬。他试图摆脱这种灰色的知识分子生活,接下了一万块钱出场费讲两小时风水的活儿。教育对不起自己,自己为何要对得起它,他这样自嘲。母亲的病重,爱人的消逝,逼得他用知识换钱,铤而走险干起盗墓的活计。挖出竹简,不仅可以满足他考释古文字的学者尊严,更可以满足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与方子郊一样的灰色知识分子,高校中还有很多。音韵学教授老李,认为只有自己这样的世家子弟才配玩文化,庄严的学术在他那里成为赏鉴的古董。对于女性,老李采取“三不主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轻易地将为自己怀孕的女研究生,当作包袱甩给方子郊来善后。喜欢装酷的诗人老温,从来就不缺少女人,他有一条经典语录:跟了我,你算是一只脚踏入诗坛了。他们道貌岸然,蝇营狗苟,在灰色的世界中,吐纳着灰色的空气,过着灰色的庸常人生。
  史杰鹏的《楚墓》,想象奇诡磅礴,写实入木三分,以论文入小说,勇于进行文体实验。小说时时叩问我们:当传统遭遇现实,我们该何以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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