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

来源 :散文海外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jxj19871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外公是从北疆一路颠簸乞讨回家的。
  那是鄂东己未年腊月的一个早晨,已下了两天的雪还在没完没了地下,门口屋檐上,已经挂满了玉帘似的冰凌,野外两处池塘,如一双黛眼,凝视着昏黄的天空。屋里大门闩着,二门掩着,依然听到屋外寒风嗖嗖。
  那年我六岁,还没有上学堂,被早起的母亲三番五次催喊着起床。最终她冲进卧室,掀开被子。我乖乖地起床到堂屋拧起装满垃圾的土簸箕,要打开后门,到外面村口小烂泥窖里倒掉。我刚拉开后门门闩,就感觉一股力量由外而内,低矮的左右两扇门板被推开,一个大身影直接盖住了光亮,夹着寒风和雪花,涌进屋子。我赶紧侧着身子闪在一旁。
  “外公!”我认出来了,丢下土簸箕,径直扑上去,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外公戴着护耳雷锋帽,裹着皮大衣,皮大衣除了领子羊毛有点儿污黄,里子全是乌泱泱的白羊毛,成排成排地竖立着,像外面的雪一样白亮。外公摸着我的头,径直走到堂屋方形的饭桌,拉开一把椅子就自顾自地坐下。
  母亲闻声从厨房跑出来,看到了外公。她迈不动腿,怔怔地看着。然后她用衣襟擦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喊了一声“父!”随即她双手在外公左胳膊、右胳膊、后背上摸来摸去,然后拍着皮大衣和帽子上的雪花,边拍边颤着音说:“纯来打了电报回来,问你到家了没有,说可能把你给丢了——我们都困不着觉,急得要死。”
  “怕么事,爬也要爬回来,要死也要死在老家。”外公挥摆了一下大手,顺势摘下帽子挂在木椅靠背右把手上。母亲转身跑到厨房,往外面忙不迭地端白米粥、腌萝卜、辣椒糊和辣椒炒藕片……外公不吃菜只喝粥,一碗又一碗,他至少喝了三大碗。他大口喝热粥的声音,如今想起,依然在我的耳畔嗞嗞响。
  那是外公从北疆回到家里吃的第一顿早餐。他们之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在我幼小的心灵,种下了诸多疑问。这些疑问充满着诱惑:北疆在哪儿?他去北疆干什么?为何要乞讨?怎么乞讨?打电报的纯来又是谁?……直到外公几年后去世,我上小学五年级了,母亲才告诉我,那次外公从北疆摸回老家,一万多公里,一路辗转,甚至乞讨。尤其是母亲透露给我,冯纯来是舅舅,外公养大的,算是亲舅舅。外公去北疆,是把舅舅的未婚妻从老家送到伊犁,让他们成亲。
  我竟然有亲舅舅。这太让我意外了。
  二
  打从我记事起,印象中就没有亲舅舅。
  我的记忆中,外公孤身一人住在武山湖畔冯秀村东头的一间小土屋,光线暗淡,长期关闭着后门,即使白天也是阴沉沉的,没有穿堂风经常光顾,初踏进屋子,有股发霉的味儿。
  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到过我的亲舅舅。
  这让童年的我一度神伤。每年过年,经常在村口碰到拜年回来的小伙伴们,斜挎着一个粗布黄书包,书包里塞满了拜年礼物,有水果糖、饼干、烧饼、麻条以及酥糖等,他们炫耀着说这是他们舅舅家给的。
  我撒腿跑回家,关上房门,把被子蒙着头,在暗黑的世界,一泄滂沱的委屈和伤感。
  直到外公去世后,母亲告诉我,你有一个亲舅舅,他在北疆伊犁。我才逐渐在心里释然。不过,舅舅长什么样?为什么在伊犁?他们在那儿过得好吗?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他呢?这些疑问就像种子,伴随着我从童年到少年,在心里慢慢发芽,长成了满腹心事。
  我读初三那年,家里收到一封挂号信,从伊犁霍城县国有种羊场邮寄过来的。是舅舅。他写字飘逸,字个头儿大,写了好几页信纸。他在信中说那儿经济条件好,活儿多,让姐姐安排送一个外甥过来,可以找事儿做。
  “他还是晓得事的。”母亲听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听了两遍,红着眼圈发出感慨。
  舅舅来信啦。我则完全沉浸在这个传言中的舅舅果然真实存在着的莫名幸福感中。
  冯纯来是我的亲舅舅。准确地说,他不是我外公外婆生的,是养子。
  舅舅冯纯来的生父冯细银,与我外公冯济美之间是没有出五服的同族堂兄弟。一九五九年,冯细银跟随北疆支边大部队,万里赴边疆。
  舅舅生母郭外婆与冯细银是二婚,带着一个女儿改嫁过来,是一唱戏的戏子。她没有跟随丈夫远赴北疆,而是带着儿女四处唱戏混饭吃。为了讨生活,她带着孩子们落脚黄石大冶一人家,恰值三年困难时期,把人家吃穷了。
  舅舅有了新家。人到中年的外公外婆于是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送他上小学、中学,直至舅舅逐渐长成风中的一条壮汉。
  三
  长大成人的舅舅,最终离开了老家,远赴北疆,投奔了他的生父。
  那是在我外婆胡帶娣去世的第二年。
  舅舅走的那年,我也就三岁多一点儿。
  之所以是在外婆去世后才离开,是因为外婆在世时扬言,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不能让儿子离开。
  这是当初收养时,他们达成的君子口头协议。从小到大,外婆爱子如命,一直把舅舅捧在手上,挂在心上,锁在身旁,视如己出。
  初中毕业后,舅舅去考过了兵,外婆不让他走;去工厂招工,外婆不让他去;去奔赴“三线”建设,外婆在村口号啕大哭,死死拉着舅舅不放手;冯细银打电报过来让舅舅去北疆谋生发展,外婆把电报撕得粉碎……这些过往细节,舅舅许多年后回忆时眼里噙泪,没有丝毫怨恨,是有关母爱的咽苦叶甘。
  舅舅还是去了北疆。冯细银给外公写信,拍电报,以为孩子谋取广阔的前途为理由,希望孩子回到自己身边。
  这对于我的外公外婆而言,是痛苦而难以接受的。尤其是我的外婆,说什么也不同意,撕掉电报,烧掉来信,赶走游说的人,举止强烈甚至极端。
  这种状况维持不了多久。由于疾病,我的外婆不久就去世了。
  外婆去世后,内心也挣扎过的外公,终于同意放手。外公对母亲说过,在农村,一间小土屋,农村户口,没有工作,能否讨媳妇很难说。天大地大,不如儿子终身事大。
  舅舅离开湖北老家时,已是弱冠之年,跟随我的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了十七年。   有意思的是,舅舅抵达北疆的第三年,外公就去了北疆,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一个十九岁的姑娘,也就是我的舅母。
  舅母是逃婚过来的。那时候,舅母正值豆蔻年华,家里给她找了人家,定了亲,舅母嫌弃对方大她九岁,没有文化,心里老大不乐意。舅母经常去改嫁到同村的郭外婆家里玩。于是,郭外婆就牵线她和舅舅。两个天南地北的年轻人在悄悄通着书信,彼此暗生情愫。九月初,有些叛逆气质的舅母决定私奔,要去北疆找舅舅。外公扔下农活,专程陪送她去北疆。说走就走,他们一老一少一路颠沛,赶到伊犁霍城县时,已是晚上八点多,北疆比故乡天黑得晚,此刻白如昼,凉爽的空气甚或飘着野葡萄的果香,他们一出汽车站,就看到了舅舅骑着大白马,在翘首以待。
  外公既然来了,舅舅就不打算让他回去,留在边疆养老送终。舅舅跟外公商谈说,我给您在这儿弄一块地,种点儿烟叶,一亩地一年可以赚两百元。外公一听,眼睛发亮,在老家即使全家五口劳动力全勤出工,一年也不过一百来元收入。外公紧接着来一句说,那还得养一头肉猪。舅舅吃惊,赶紧制止他说,边疆属于少数民族地区,有民族风俗,不让杀猪。外公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
  大雪封路,转眼一个冬天快要过完了,外公就嚷着要回去过年。外公认为把舅舅的人生大事完成——成家立业,一块石头落了地。在这儿天天苞米面,即使馍馍蘸蜂蜜,也吃不习惯,还是喜欢吃大米饭。舅舅说路途太远,天冷。外公豪气干云,扬言没事,再远的路也能走回去,不怕冷,走路走得身上起火。
  拗不过外公,舅舅就寻找机会。公路开封的时候,有一远房亲戚要回湖南办事,舅舅就委托他带着外公一起走,顺路送到武汉下车。
  没想到到了乌鲁木齐后,就发生了意外。抵达乌鲁木齐火车站,买好了火车票,那人把外公安顿在候车室,自己临时外出办事,叮嘱外公务必原地等他回来,下午两点钟之前不要动。一点钟还没有到,一列开往北京的列车在广播通知催上车。性急的外公看到坐他周边的乘客呼啦一下都站起来,拥向检票口,他一看就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起身,拧着包裹,被汹涌的人流挤上了车。
  这趟车直接把外公拉到了北京。到了北京,外公觉得不对,就去找列车员,他们听半天才知道外公坐错了车。他们让外公坐车原路返回乌鲁木齐。
  从霍城县出发时,舅舅给外公买了一套羊毛皮大衣,长筒皮靴,还塞了一百元钱。从伊犁到乌鲁木齐车费十七元,从乌鲁木齐到武汉火车票四十九元。一番折腾后,外公身上没钱了。他把长筒皮靴给卖了,终于凑足了乌鲁木齐到武汉车票钱。四天四夜,漫漫路途遥遥,外公究竟是怎么熬到武汉的?母亲说,外公吃过剩饭,也有好心人给他买过小餐。
  身无分文的外公在汉口乞讨了好几天,终于在汉口港撞见了一个熟人,借钱买了一张回家的船票。
  陪送外公回南方的那人,两点钟之前赶到火车站,突然发现外公不见了,四处找,还申请了火车站广播找人,不见人影。他跑到火车站派出所报案,借用手摇电话打回霍城县种羊场总场办公室,总场派人骑马赶到农田村,把外公丢失的消息告诉了舅舅。
  走的时候好端端,怎么转眼就把老人家给带丢了?
  舅舅接到消息,差点儿晕过去。
  四
  丁酉年初夏,跟随作家采访团抵达边疆采访北京援疆事迹,我有幸逗留伊犁。我终于见到了舅舅一家。
  舅舅刚退休,在家闲不住,跑去跟人家学会了轧路机驾驶技术,在霍尔果斯路桥干活。握手时手掌有力,他那被大西北风吹晒得黝黑的脸庞饱满,印堂发亮,岁月可以催人老,但没有消磨斗志。
  他给我翻看一些收藏的私人珍品,有当年通向边疆的边防证,有红皮初中毕业证书,有结婚证等,这些纸制品抵抗不了时光的磨损,已经泛黄。
  一桌丰盛的晚餐。舅舅在伊宁市买了房子,把家从霍城县搬过来了。在霍城县承包建筑工程的细哥赶过来了,带着三哥,还有细哥发小老家隔壁村月哥等人。
  他们被舅舅喊过来陪我,喝团圆酒。
  那年舅舅发挂号信回家,本来是想让三哥来北疆的。那年三哥二十六岁,正是一个年轻人体力最好的年纪。可惜,三哥那会儿犯浑,混社会,把自己混进了劳改场。这个机会就落到细哥头上了。
  细哥那年十八岁,独自一人上路。那时他的梦想,出门打工干几年,赚了钱后回老家盖一栋大房子。因此,他奔赴远方的步伐,铁蹄生风。
  细哥几乎走着跟舅舅一样的道路,娶了老家的媳妇,在北疆成家立业,买房,干事业,生儿育女。不同的是,细哥兑现了当年奔赴北疆的承诺,在老家盖了一个大房子,带了不少老乡来北疆发展。
  但是,舅舅自从当年离开鄂东老家后,四十多年再也没有回去过。
  每年初夏,万亩薰衣草开遍霍城肥沃的土地,香气吹过赛里木高山湖泊。沿着萨尔布拉克河逆流而上,舅舅喜欢爬上连绵起伏的天山余脉,眺望南方。
  “年轻时候,我们想多赚点钱,再回去;成家后,有了儿女,想等着孩子长大了再说;儿女长大了后,想等着退休……现在是退休了,但是——”喝得有点儿高的舅舅,眼圈红着,特意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儿子,我的表弟,一时无语凝噎。
  “我想回老家给养父母修墓立碑,想把儿女以及儿女的孩子们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戳上去——”舅舅端起酒杯没喝,放下,再次看了我的表弟一眼,叹着气说,“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没有脸回去——”
  表弟在闷头吃饭。他肯定听得懂自己父亲的话外音,潜台词。
  我的哥哥姐姐们也是我父亲的养子养女。中年守寡的母亲带着三哥细哥和细姐改嫁给我的父亲。至今,我和同母异父的哥哥姐姐们毫无疏离,从未分过彼此。
  我的三哥从劳改农场出来后,已人到中年,娶了守寡的三嫂。三嫂带了两个男孩过来,一个三岁,一个七岁,生龙活虎,聪明伶俐。三哥没有要自己的孩子,倾力养育两个养子,把他们养大成人,并送到武汉读了大学,让他们迎来各自光亮的前程。
  三代人,三代养父母养子女——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有着共同的神性,但找不出彼此之间的逻辑。这不是悲情,这是命运,是造化,更是温暖和美好的人世间。
  “只要舅舅想回去,无论我在哪儿,都会随时提前赶到,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我敬了舅舅一杯酒,故乡,总得要回去的,哪怕看一眼。
  舅舅沒有言声,嘴唇翕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一刹那,我似曾相识,想起了在天国的外公。
  (选自2021年第4期《长江丛刊》)
  原刊责编  方  蔚
其他文献
摘要:在社會飞速发展的今天,相比过去最明显的一点变化就是很多的生态环境都遭到了破坏,当今全球的化学污染也已经越来越严重,所以把环保理念融入我们的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在初中课堂教学中渗透绿色化学的理念符合了国家提出的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方针,能够让学生重视环境污染的问题,了解到化学工业的开展给我们人类带来的一系列危害。作为初中化学老师,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培养学生的绿色化学理念,开展绿色化学教育,让每一个
期刊
几经周折,我跟镇长电话联系到真正的游牧事宜,他说下午酋长们要来镇上开会。  午后,在石渠县尼嘎镇政府楼道上,镇长一见我,就说:“菊母远牧场离石渠县城几十公里, 是最近的,他们都不会汉话。”  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个康巴汉子,身材高大神情木然,披肩发乱糟糟的,穿着羽绒背心。我想对他微笑,也滞涩了。  镇长说:“你跟他去吧。”  给镇长道了谢,我向四郎酋长走去。  村是现在的称谓,四郎是村长,也是游牧部落
期刊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如果你未曾在广汕公路上被卖过猪仔,并不是说你有多幸运,只能证明你很少在那条路上出没。即使你像我一样,一年仅有寒暑假加上清明、国庆期间往来,你也会有这样“中彩”的机会。  卖猪仔,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遍布于广东各条国道和省道、不经旅客允许强迫旅客转乘车辆的俗称。人被当成了猪仔,任由司机和其他乘务人员倒腾、兜售。其猖獗程度几乎到了每一辆客车每天都参与的地步。1994年的秋天,我在东莞莞
期刊
表弟阿勇已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二十多年了,他似乎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就像我刚刚看到的天上那朵云,说没有就没有了,也就仅仅是一阵风的工夫。  1997年底,祖母病危,我和二弟将攒下的一万元寄回雷州家里,以防祖母不测之需。一万元,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我所工作的宝安那时房价也就两千多元一平方米,相较于现在动辄十万八万元的单价,可以想象当时的钱真是一分顶一分用的。  钱存进母亲的存折还没有被焐热,阿勇
期刊
我时常幻想先人的样子。头发蓬松,腰背佝偻,整天待在那个空着的角落。在我的思想深处,这样空着的地方很多。我感觉整个村子都是空着的,墙也是空着的,阳光斜照进来,墙边的桌子上留着鱼鳞一般的亮色。  一年一年过去,日子一切照旧,没有半点改变。那栋老屋还挺立在那儿,爷爷兜着烟枪围着硕大的屋柱转来转去。就这样转过许多年,终究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对于先人的故事,我知道的少之又少。前些年,爷爷像落叶一般被风吹走
期刊
这是她第一次来望北哨所。  望北这个名字,她已经很熟悉了,他分配到部队后的第一封来信,地址上就写着“望北”两个字。望北在她的心里如诗如画,再加上哨所,她莫名地会想到辛弃疾的某些诗句,有着大气、苍凉、凄美之感。他在信中也是如此描绘望北哨所的:高原,陡峭的山石,呼啸的山风,洋洋洒洒的落雪,虽然凄凉了一些,但却是那么有韵致。望北哨所,就像她喜欢的男人,粗犷、冷峻。  他们是同学,从初中一直到高中。高中毕
期刊
青梅的报恩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蒲松龄大概是喜欢这首《点绛唇》。  青梅母亲是狐女。她一出场,就很惊艳。她狡黠地藏在书生衣带尾端背后,一回头,掠发微笑,露出莲花般的绝世容颜。这惊鸿一瞥把书生看呆了。  不过,他下意识地怀疑对方是女鬼。  不过,他也不怕。带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孤勇,他对青梅的生母说:“倘得佳人,鬼且不惧,且况于狐。”遂与狎。  这个不太登大雅之堂的“狎”字,屡
期刊
四月的香港,杜鹃花盛放,虽然身处“石屎森林”,但仍可在街道两旁或公园入口瞥见它的踪迹,深深浅浅的粉红簇簇迎风而来,缭绕了驿动的心和思念的情!  细雨微风拂来,春天的薄雾再次锁住高楼大厦,楼顶像被削成平头装。没有邀请函,没有约定,不用说明地点,不用说明时间,不用预算人数,我们福建人像蚯蚓一样,春来了就翻土而出,在清明节当日,聚集在旧居吃润饼。怎不是旧居呢?不足四百呎的五十多年唐楼,曾经是一室六口的蜗
期刊
山间有流岚,淡而轻薄地悬在低空。零星几户人家,偶尔在朦胧中浅露半角屋檐,村庄修到山势起坡的地方,便停留在大片的苜蓿中。羊肠小道从村里蹿出去,起伏在满山的灌木丛里,引领着我们去往山的高处。山顶上有片原始森林,名叫双马杆,我们此行,就是要穿越它。数十人沿着小路,不可并肩,只能络绎而行,往往是先头者已经抵达山腰,后面的人还在山脚下虫子般蠕行。暮色四合,还要赶很远的路,有人在山腰上大喊,“跟紧啦”,声音在
期刊
外甥拍了一些老院子的照片。荒芜的园子里,各种果树,参差斑驳,萧索衰败。红砖铺就的院子,落满灰尘,一地灰黄。墙角、门楼、炭房、牛棚处,回旋着许多居无定所的枯枝败叶。屋子还好,门帘还在,遮盖了些许凄凉。  现在想想,爷爷去世,奶奶尽管悲痛,五个需要抚养的孩子、家庭的重担,还是分化了奶奶的悲伤。大伯去世、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贫困的折磨,也分散了奶奶的注意力。好不容易才有的可爱小孙女的早夭,成了压垮奶奶的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