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垮中国》一书的热销，让我们认识了这位文风犀利的李小波。在书中，他对中国人一直引以为傲的饮食文化提出了大胆的质疑。他认为最应批判的是被中国人奉为天条的“民以食为天”，他甚至认为中国人的好吃，导致了人价值观的“身体化”，现在中国人已成为一个“口腔民族”！
　　为此，《健康世界》的记者走访了这位“另类”作者。
　　《健康世界》记者：谈谈你为什么跟中国食文化过不去？这可是中国的国粹。
　　李小波：不是我跟它过不去，而是它跟我过不去，它跟所有的中国人，全人类，甚至跟生物圈、地球过不去。最直接的危害就是：中国食文化让中国人从身体到心理，甚至中国的文化都变得不健康。
　　写《“吃垮”中国》，应该说“非典”是个导火索。本来你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每天按部就班，突然一切都被打乱了。我清楚地记得，2003年3月底开始，人们像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样，相互提防。到4月中旬巅峰时刻，人们惊慌失措地到药店抢购药品，从超市里面抢购食品，然后闭门不出，大街上空空荡荡，像一座死城。我被囚禁在家里，整整一月之久，跟坐牢差不多。我住在一家大型医院附近，每天都听到救护车呼啸而过，如临大敌。就是从那时，我开始了这本书的写作，我觉得中国的食文化到了非反思，非革命不可的地步。毕竟是吃出来的祸，它的根子就在中国的食文化中。
　　《健康世界》：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偶然因素促成的。
　　李小波：应该说偶然之中有必然。不管批评老板还是批评中国食文化，另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那些持证专家、学者们的不作为。在我之前，没有一本专门批评老板和食文化的书。前者我想是因为他们有顾虑，这个顾虑是什么，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后者可能是被味觉快感混淆了理智，麻木了神经，中国最不缺的就是美食家，但遍查他们的写食文字，没有批评食文化的只言片语，尽是用象形文字的游戏和张力来延续味觉的快感。吃得忘乎所以，成了味觉的奴隶。
　　我越来越觉得中国需要一场食文化的反思和革命。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越看越害怕，越来越觉得中国食文化的危害太大了，里面有大量的糟粕成分，总体而言，它不是什么光辉灿烂的国粹，而是鲁迅曾经说过的那样：“凡中国所谓国粹，没有一件不与蛮人的文化恰和。”我就觉得中国食文化就是“蛮人”的文化，应该引起扬弃、通缉、取缔的注意和必要。
　　《健康世界》：那么你是如何系统地反思或者批判中国食文化的？
　　李小波：写《吃垮中国》这本书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弄完我累了个半死，比写两部长篇小说还累。我以前挺不屑学者型写作的，觉得原创太少，现在看来有点误会——至少它是个体力活。我发现，“吃”是汉语里最复杂的一个字，“吃”远远超过了食文化的范畴，它涵盖了中国文化中所有的秘密。但我痛切地感受到，要窥视这个秘密，要探讨和论证这个命题，却绝非易事。中国食文化博大庞杂，从任何一个点切入进去都盘根错节，简直如入迷宫，如临深渊。
　　中国食文化的玄妙，就像中国菜肴一样，各种味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渗透，很难把它分离开，理出一个头绪来，所以我批判中国食文化，也就像一个蹩脚的厨子加工一道复杂的菜肴，原料、佐料一大堆，什么味道都想要，什么原料、佐料都往里面扔，最终不可救药地搞成了一锅“乱炖”。
　　《健康世界》：你居然认为“在中国，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吃出来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小波：“吃”导致了中国人的饥民性格，捏造出独特的、怪诞的积重难返的国民性，使灾民社会成为中国历史的基本社会形态。这是中国食文化最可怕的地方。
　　历史上由于食物的稀缺，“吃”异化了中国人的人际关系，中国人的人际关系丛林化。在历史上，大量存在着人吃人的悲剧，人肉被称为“想肉”、“半脚羊”等等，很多还发生在所谓太平盛世。这个也是受到食疗理论的蛊惑，众所周知，食疗理论是中国食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另外，吃的礼仪折射、演绎和尊崇着尘世间的游戏规则，最早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就是从饭桌上开始的。中国专制主义政治首先在家庭的饭桌上就开始预演和运作起来了。
　　“吃”毒化了社会风气。包括党风、民风。这个大家有目共睹，不用多说。
　　“吃”造成了惊人的浪费，中国每年浪费的粮食价值近1000个亿，每年公款吃喝3000多个亿。 等等，等等。
　　《健康世界》：你还说鸦片战争是吃出来的？听起来真够新鲜的。
　　李小波：是的。过度吃喝会让人混淆视听，丧失理智。人们为了追逐口腹之欲连鸦片都不拒绝，我专门有一章谈这个问题，我认为鸦片战争就是一场“吃祸”，甚至可以和“吃”划等号。你想想，全世界那么多民族，为什么就在中国发生了那么严重的鸦片问题？再看看现在，明明知道“非典”的重大元凶是野生动物，但人们仍然不汲取教训，连广东的野生动物保护专家都呼吁不要禁食野生动物。这种“食”令智昏的非理性难道还不发人深省吗？
　　《健康世界》：你凭什么说中国的汉奸文化是吃出来的？这是在为他们开脱吗？
　　李小波：“吃”还会丧失原则。在书里的一个章节，我专门谈到了汉奸文化的问题，汉奸现象，严格地说，它也是一种病态人格，因为他以丧失自我尊严为基本特征。我认为中国严重的汉奸现象也是吃出来的。这看起来挨不着，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从来没有认真地反思过中国的汉奸问题，被激奋冲昏了头脑。我不是为汉奸的行为开脱，而是希望在反思汉奸文化时不要放过食文化，有因才有果。
　　《健康世界》：你还匪夷所思地提出中国的人口问题也是“吃”出来的，人是生出来的，怎么是吃出来的？
　　李小波：这听起来很荒誕，但我绝对不是瞎说。我分析了中国历史上人口发展的规律，每一次人口高峰恰恰是重大的饥荒过后。从生物学上看，凡是越饥饿的时候，人求生的欲望会越强，繁殖力也越强。当然这里面还有政治文化的影响。
　　《健康世界》：腐败也是吃出来的吗？
　　李小波：当然。我们甚至可以说最早最原始的腐败形式就是对粮食的占有。在《诗经》里，劳动人民就发出了对“硕鼠”的控诉，可见，对粮食的非法占有是最早的腐败形式。
　　中国食文化所宣扬、蛊惑的“民以食为天”彻底颠倒了人和食物的关系。在中国官场上，一个潜规则是“大丈夫生当封侯，死当食庙”、“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历朝历代都如此。这显然是一种病态人格。
　　《健康世界》：你还提到了因为吃，中国能否养活自己的问题。
　　李小波：这个问题不是我提出的，而是美国学者、世界观察研究所所长布朗在1994年提出的，当时在世界上引起轩然大波。从去年国庆起，中国出现了大规模的粮食涨价风，今年更是暴涨了一倍以上，现在的大米都快2块钱一斤了。我们耳濡目染的是中国如何地大物博，但计算一下13亿人口的平均占有量，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句妄言。中国的资源利用已经到了现有人口生存的极限。
　　《健康世界》：但这跟中国食文化有什么联系吗？
　　李小波：当然。我前面已经说过，环境的破坏，资源的枯竭，人口的爆炸，等等，没有一样不是吃出来的。总的根子就在中国食文化那里，它对吃的片面强调，形成了中国人的饥民心理和人格，这是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人的疯狂行为是有疯狂动机的，而这个最隐蔽，也最致命。
　　《健康世界》：你觉得“吃”对道德有什么影响？
　　李小波：过度吃喝会导致道德沦丧。人们常常将“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酒色财气”等作为道德沦丧的描述。你看，都离不开“吃”。这是因为，既然“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成为中国民间广泛的人生哲学，那么道德还有什么作用。
　　所谓“道德沦丧”，也就是病态人格泛滥。
　　我在书里和就此问题，将中国食文化和西方食文化做了比较。西方食文化受基督教，特别是新教的影响很大，它教育人们，过度吃喝灵魂不能得救，因而西方人大多生活简朴。有一个例外就是拉丁民族，因为他们信仰的不是新教。而中国食文化因为“民以食为天”的鼓噪，本身已成为中国人的宗教，我们不妨称它为“吃教”。
　　《健康世界》：那么你觉得什么是健康的病人呢？
　　李小波：除了李白、竹林七贤这样的“犬儒型”病人，就是鲁迅先生曾经说的那种“茁壮”的中国人，从肉体上看，很健康，却缺乏心灵的健康。在书里我谈的很详细，有很多例子做分析和求证。
　　《健康世界》：你好像跟美食家特别过不去，居然说别人是马桶，骂得也太刻薄了吧。
　　李小波：严格地讲，美食家都是一些病人，心理人格都不健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美食家，他们大量的文字无一例外是用象形文字的游戏和张力缅怀和延续味觉的快感，类似于优雅的“反刍”，始终没有跳出口腔阶段。所谓美食家，不过用一个文化人的面具，掩饰了酒肉之徒的嘴脸，就像刽子手自称为“法律工作者”，强盗号称“财富调剂师”，妓女自诩为“人文关怀家”一样。我仰慕他们的才华，但憎恶他们把才华统统奉献给吃喝拉撒──多好的一堆材料，却用去做了马桶！
　　我觉得当代美食家从“知识分子”堕落到“知道分子”的地步，沈宏非是一个典型。沈宏非和木子美一样，是这个没有理想的社会里的两个怪胎，是两堆看上去很鲜活的僵尸和垃圾，贻害无穷。
　　近来还有一本《西红柿炒自己·作家食谱》的书更是让人恶心，一帮半生不熟的作家，随便拿出自己的几样寒碜的菜谱和刨食心得就想蒙钱。中国文学和作家的举而不坚用不着怨天尤人，但恬不知耻、堕落到如此地步就近乎于诈骗，可以打110了。
　　《健康世界》：那么你觉得中国的食文化的出路在哪里？
　　李小波：《吃垮中国》这本书是不破不立。我觉得关键就是要将“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的主语和宾语掉个个儿，叫“食以民为天”，这样才是人和食物正常的关系。这样才能过上简朴、宁静、平衡、和谐、绿色的健康生活。
　　对于个体的人而言，我鼓吹三点：一是绝对不要大吃大喝，更不要吃野生动物，对动物的残忍就是对人类自身的残忍；二是素食主义，也就是说素食为主，不要刻意的、大规模地吃肉。三是反对一切附加在吃饭上的功利主义和伪善作风。吃饭就是吃饭，非常简单的事情，和汽车加油一样。中国食文化必须拨乱反正。当然这是一个既博大庞杂、又必须剥茧抽丝才能完成的工程。
　　《吃垮中国》作者简介：
　　李小波，祖籍山西左权，60年代末生于四川广元。文秘、翻译、记者、编辑，当过舞厅歌手，开过餐馆现漂在北京，自由写作。
　　作品：长篇小说《回头无岸》（2002年4月中国电影出版社）、社会评论《老板是靠不住的》（2002年10月西苑出版社）、文化评论《吃垮中国》（2004年1月光明日报出版社）、职场用书《这样的员工老板喜欢》（2004年4月中国商业出版社），长篇小说《破茧记》等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