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在郊外打猎，恍惚中觉得有鬼，可其他人都没看到，连替他驾车的管仲也没有看到，齐桓公因此病倒。某日，有位读书人上门治病，告诉齐桓公四下里都是鬼，关键是自己心态要好，否则鬼就要趁虚而入了。根据齐桓公的描述，他又识趣地将该鬼命名为“委蛇”，且解释说能见委蛇者必为霸主。这高帽一戴，齐桓公的病立刻就好了。
　　这个故事中的“鬼”其实是精怪，而非我们通常理解的人鬼。在古人眼中，像齐桓公这种情况，属于偶发事件。能够经常稳定地见鬼的，只是少数人。
　　在西汉初年的权力斗争中，窦婴和灌夫被田陷害。这两人死后化为厉鬼回来报复田。汉武帝“使巫视鬼者视之，见魏其、灌夫共守，欲杀之”。这里的“视鬼者”属于官办巫师中的一员，也许可以称之为职业见鬼者。根据一些记载，此类巫师往往需要符咒之类的辅助才能见鬼。
　　至于先天就能见鬼的特异功能，在古人的记载中比比皆是。其中大部分人是志怪小说里虚构的人物，但也有一位确有其人，这就是扬州八怪之一的罗聘。据说罗聘天赋异禀，眼眸泛蓝，清澈透明，能白日见鬼。他曾向人详细描述鬼的各种形态，并且说“凡有人处皆有鬼”。不过，对他著名的《鬼趣图》，纪晓岚就“颇疑其以意造作，中有一鬼，首大于身几十倍，尤似幻妄”。
　　纪晓岚怀疑的并不是罗聘能见鬼，而是觉得罗聘把大头鬼画得太夸张了。因为据他另一位能见鬼的朋友描述，鬼之“形状仍如人，唯目直视，衣纹则似片片挂身上，而束之下垂，与人稍殊”（《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九）。在儒生们看来，后一种说法更符合宋代以来逐渐形成的鬼为“二气之良能”的传统观念。
　　 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原因曾到阴间游历，并且按照惯例参观地狱，接受因果报应的人生观教育。这类人的所见所闻，往往关乎生死轮回这类宏大命题。而天生能见鬼的人则不同，他们看到的是在同一个世界的鬼的日常生活，感受到的是他们的情感。
　　 在《续子不语》卷五“痴鬼恋妻”条中，有个死时只有20多岁的鬼，留恋家中的妻儿。但是受生人阳气所迫，无法靠近。妻子改嫁，送聘之日，此鬼“坐树下，目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自是妇每出入，辄随其后，眷恋之意更笃”。而寄养在兄嫂家的孩子，则更让鬼感到两个世界之间的无奈，在孩子哭泣时他只能搓手着急；孩子挨打时他也只能远远地切齿痛恨。这些景象，都是一位能视鬼的老太太所见，在阴间一日游或两日游的人是无法感受到的。
　　 拥有能见鬼这种特异功能的人，有时也能做善事。在《宣室志》“吴任生”条中，一位能见鬼的读书人，就成功地阻止偷婴儿生魂的鬼，救回孩子一命。然而，对见鬼者来说，每天见到鬼来来往往，如果不能像罗聘那样画出来赚钱，未必是一件很愉快的事。《醉茶志怪》卷四“陈差官”条中，能见鬼的公务员陈某，坚决不愿值夜班。因为每天看到的鬼或枯瘦如柴、或愁眉苦脸，几乎很少能见到心宽体胖、模样周正的鬼，再加上极其丑陋的夜叉、魍魉等恶鬼不时出现，虽然它们不能伤害他，但心理上的恐惧和煎熬相当痛苦。
　　 除了巫师和天生见鬼的人，普通人借助某些特殊工具也能见鬼，只是这个感觉就更加令人不适了。《稽神录》卷三“僧珉楚”条说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北宋的一个和尚珉楚在扬州法云寺出家，某天在街上遇到已故的朋友。珉楚在他去世时还曾为他念经超度，如今他在阴间谋了个“掠剩儿”的差事，在阳间做事。据此鬼说，扬州城满大街都是像他这样办差的鬼，他指着路上的男男女女说，这个是鬼，那个是鬼。
　　 珉楚觉得很新鲜也很好奇，这位鬼哥们就买了束花给他，并说：“这花是阴间专用的，只要有人见到这花向你微笑的就是鬼。”珉楚觉得实在好玩，童心大起，拿着这束花回寺庙，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微笑致意。快到山门时，忽然觉得不妥，自己这一天跟着鬼一起逛街吃喝不算，还带着鬼物到处乱跑，这算什么事啊？他越想越怕，赶快扔了花。回到庙里他就病倒了，同院的和尚听他讲述经过后，陪他到扔花的地方一看，原来是只人手。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比一般人见到更多的丑恶，并不是好事，比如悲催的媒体工作者。
　　作者为《上海书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