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新词“一级棒”源自日语汉字词“一番”。日语“一番”的读音为“ぃちばん(谐音ichiban)”，有两个意义“①第一，最好；最初。②最”［1］。“一级棒”这个音译借用词最初在我国台湾地区使用，后传到大陆，逐渐成为现代汉语词汇系统新成员。这个新外来词的特点是：日语“一番”本身是汉字词，但汉语借用时并没有采取占主流的“借形”方式(只借用其汉字书写形式，不借用其读音)，而是采取了音译借入方式。汉语中有许多日源外来词，而采取音译法借入的只有少数，并且这些音译日语词一般不是纯汉字词，而是包含了假名(片假名或平假名)或日语自造字的词语，如“榻榻米、欧巴桑、便当、沙西米、芭拉芭拉舞、哇塞”等。“一番”明显不属于此类词。“一番”未能如大多数日语汉字词那样经“借形”进入汉语，与汉语中已经存在数量词组“一番”、且其在汉语中的地位难以撼动的语言现状不无关系。同时，正好该日语词在发音上与汉语“一级棒”相似，于是促使音译新词“一级棒”在汉语中产生，并借助媒体广告迅速普及开来，且渐趋稳定后还出现进一步发展的态势。
　　尽管“一级棒”是音译词，却不完全限于日语“一番”的词义，而是以构词所选用汉字的字面意义组合为词义进入到语用中。这也是“一级棒”更优于“一番”的原因，因为对于音译借词而言，谐音字是否表意、构词形式是否适应汉语的特点等，多少决定着借词的寿命。此外，一般的音译或意译借词，内部结构都比较紧密，基本是整体作为一个结构单位；即使是借自日语汉字词的借词，其内部结构也不能照一般汉语合成词的结构进行分析。但对“一级棒”的语用考察表明，它正在异变成词组型的结构单位进入汉语语用中。
　　以音译日语汉字词为来源，以表音汉字的字义组合为语义特征，演变成以词组为结构单位——新词“一级棒”的这些不合一般规律的异化现象，促使我们对其语用现象进行观察与分析，总结其语法功能以及探究其对汉语内在语法系统所可能产生的影响。
　　首先，“一级棒”的表层构造已变成词组单位，可以分割为“一级”和“棒”两个下位成分。就该词组的语法功能而言，它属于形容词性词组，既可充当谓语，如“陈慧珊演技一级棒”、“爬山技术一级棒”、“音乐一级棒”、“太空舞步一级棒”等，又可充当定语，如“一级棒的飞机”、“一级棒的学习环境”、“一级棒的网站”等。笔者认为“一级棒”是词组的依据是：“一级”和“棒”这两个成分可以分别由其他词替换。笔者利用“百度”搜索引擎在网络上作语用调查，结果发现：(1)“好、坏、差”，“多、少”，“帅、酷”，“美、丑”，“拽(口语)、呆”，“疯、傻”，“香、臭”几组形容词均可以替换“棒”，与“一级”进行组合；其中高频词分别为“帅”、“酷”、“差”、“好”，如“这个少年实在是一级帅”、“一级帅的风流人物”，“现在我们不只是举止酷，心情也一级酷”、“一级酷的外表”，“唱功一级差”、“一级差的图片”，“信誉一级好”、“一级好的公司”。［2］“一级”也可以由程度副词如“很”、“非常”、“最”、“太”等置换，构成“很棒”、“非常棒”、“最棒”、“太棒”等表达形式；根据其语法功能分布状态分析，“一级”已经由起初的谐音成分演变成为程度副词，而“一级”的内部较为凝固，不可分割。
　　其次，“一级”作为副词，与汉语中原有的数量词组“一级”形成同形关系。数量词组的“一级”，与其他词的语法组合体现为偏正、补充关系，如“一级教师”、“一级香米”、“一级茶叶”、“升了一级”、“一级一级地爬”等。这两个“一级”虽同形却异构，因为“一级棒”中的“一级”是词而不是词组，它由音译而来，内部结构凝定合一。然而，语言结构的类推同化功能却使副词的“一级”与数量词组的“一级”有了功能分布的中间现象，出现了“一级棒、二级棒、三级棒……”式的说法，如“陈慧珊演技一级棒，唱歌二级棒，长相尤其棒”、“我学习一级棒，理论二级棒，打球三级棒”、“我們的球队真是一级棒!我们的啦啦队真是三级棒!”、“摄影二级棒”、“爬山技术二级棒”。不过，这样的语用现象基本上局限在与“棒”的组合中，几乎没有扩散到其他形容词。可见，副词“一级”由于受语言内部数量词组“一级”以及非谓形容词“超级”、“特级”的语用干扰，呈现出一定程度的语用中间现象，即有向数量词组功能类化的倾向。但是，也正是数量词组“一级”的存在，限制了副词“一级”与程度副词在功能上的完全类聚：程度副词能够修饰单音节和多音节形容词，副词“一级”则基本上只与单音节形容词组合，一般不与双音节形容词(“帅毙”、“酷呆”除外)组合。至于与名词性双音节词或词组的组合，依然属于数量词组“一级”的功能范畴。因此，副词“一级”的语法功能分布在向程度副词所具有的语法范畴靠拢时，依然受到数量词组“一级”的制约。
　　第三，“一级棒”中的“一级”不是非谓形容词。它具备副词的语法功能，能修饰形容词，却不能修饰名词，不能单用。虽然在“修饰”和“不能单用”这两条上，它似乎与非谓形容词一致，但“一级”没有修饰名词的功能。修饰名词或名词性词组属于数量词组“一级”的组合范畴。尽管从能指形式观察，“一级”与“超级”、“特级”形近，但前者是副词，而后两者是非谓形容词。
　　显然，“一级棒”中的“一级”是副词的考证结果，多少颠覆了人们对副词能指形式的某种“约定俗成”的判断，但词的分类最终依然取决于词的语法功能。“一级棒”中的“一级”在日语中是数词“一”的意思，音译借到汉语中却成为副词，表“最”、“很”义。由此可见，借词一旦进入汉语的词汇系统，只要符合汉语的结构规则和语用规律，不但语义或功能会因语用的需要而发生变化，甚至还具有极强的组合生成能力。
　　“一级棒”的词组化语用特点，使“一级”成为音译外来副词。它与汉语中的数量词组“一级”，无论在内部结构关系上，还是在语义来源上，都没有什么内在的必然联系。尽管两者能指上叠置，但由“一级棒”衍生“二级棒”、“三级棒”、“四级棒”……“九级棒”等的情况，仅是有限的局部临时修辞现象，并不说明程度副词“一级”的语法功能特征；而作为“数量词组+形容词”的“异质”组合模式，它的稳定生成也不具有很大的可能性。词典如果为“一级棒”中的“一级”和“一级教师”中的“一级”立条、释义的话，笔者认为应该分立两个条目：前者为副词，后者为词组；前者是程度副词，表示“最”、“非常”等程度意义；后者是数量词组，义为“第一个等级”、“第一个级别”的含义。
　　(邓小琴广东汕头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