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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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提要(见总第136期)
  玛利亚跟随罗杰来到了伊万诺夫·妥耶夫的实验室,在实验室中玛利亚看到了一个被冰冻着的男人,男人的前胸有一颗跳动着的心脏;盖伊循着从鹦鹉号“狼外婆”那儿获得的线索来到了罗杰家,也看到了一个浸泡在蓝色液体中的无心男人。
  第二章
  23.
  盖伊藏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这扇铁门,觉得这里才是魔鬼的门。
  因为有了具体的时间和方向,昨天晚上通话之后不到两小时,彼得就传来消息:吉莉安不在家的那十天,的确是在为一场审讯做翻译。
  审讯不是在国安局总部进行的。因为被审讯的对象极为神秘,为了保证绝对保密和安全,那人没有被关押在国安局,而是被关押在另外的地方。彼得黑进国安局网络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吉莉安被送往的地址。但是,谁是被审讯的人,审讯的内容是什么,彼得就没法再查到了。
  按照彼得提供的地址,盖伊找到了这里。
  铁门是铸铁雕花。在大门中间,铸有一个小孩模样的天使。天使合拢双手和双翅,表情悲伤。常年的雨水将铁门和天使打磨出了锈绿。尤其是在天使的脸颊上,两条泪痕极为明显。盖伊不由得想,魔鬼也曾是天使,一个走上歧路的堕落天使。
  铁门后,一条细长小径通往一个山丘。山丘上,参差不齐地长着些绿树。在绿树之间,密密麻麻地竖立着一排排墓碑。墓碑之后的山丘顶端,一座两层楼的细窄砖房依稀可见。吉莉安就是被送到了这里。
  盖伊不可能直接进入这片墓地。他开车假装路过,看到墓地周围布满监控摄像头。没有任何可以偷偷潜入的机会。最后,他将车子停在山丘对面的小山上,整个人潜伏在野草和灌木丛中,用望远镜仔细观察。
  他发现,墓地其实被分成了内外两个部分。外围是普通区域,时不时有家属进去凭吊。而内围,也就是铁门之内,根本看不见人影。奇怪的是,连国安局的特工也看不到。不过,在小楼外,紧贴着通往小楼的石头阶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的车窗玻璃是黑色的,看不到里面。
  盖伊伏在灌木中,耐心等待机会。他一动不动盯着对面,却总觉得还有个人,躲在某个地方偷偷窥视他。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无法描述的第六感。他转头向四处看了看。除了正前方不远处的墓地小山外,周围都是更矮的山丘,没有人。
  山丘上,一指高的小草挤挤挨挨,长得密密麻麻,如同覆盖了一条厚厚的土耳其地毯。这里是最高点,盖伊又掩藏在灌木之中,没有人能看得到他。可是,被人窥视的感觉就像小虫子一样咬噬着他,一点点的,有点麻酥,有点恐怖……
  他抖了抖身体,抖掉全身泛起的鸡皮疙瘩,把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房子上,耐心等待……
  24.
  地下室里,婕尼特盯着纸条上的字,困惑地说:“时间是去年?!这怎么可能啊?伊万诺夫·妥耶夫是在1960年死亡的。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写下去年的时间?难道他能够看到未来,预示未来?”
  玛利亚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婕尼特和罗杰。她清楚得很,这两个人还有很多东西隐瞒着自己。如此庞大的实验室,隐藏着无数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些地方黑暗无光,常年积满灰尘,全是秘密。不过,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完全说实话吗。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难道,伊万诺夫曾经研究过时间旅行?”
  婕尼特猛地看了一眼玛利亚。玛利亚以为她要揶揄她不愧是科幻小说编辑,谁知却听见罗杰说:“是的,他曾经研究过。时间旅行这个概念,不只是存在于科幻小说中。对于任何科学家来说,追随时间永远是一个美好的梦。坦诚地说,伊万诺夫研究过,不过,他失败了。原因很简单,在那个年代,伊万诺夫有理论,却没有条件进行实际操作。”
  玛利亚记得风衣人曾经质问过伊万诺夫,艾菲斯贝娜和原点在哪里。也许,伊万诺夫并没有失败。玛利亚犹豫了一下,接着问:“他有什么理论?”
  “这……”罗杰似乎不想说。
  “好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咱们都说实话,我先说,其实,在告诉你们我看到幻象的时候,我没有完全说实话。”玛利亚说。她看到婕尼特飞快地瞟了罗杰一眼,眼中全是不满。
  “你现在还有机会。”罗杰说。
  “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你们也必须把你们知道的,一字不留地告诉我。”玛利亚说,她看见罗杰还在犹豫,就又说,“政府的人在抓我,你们也搅进来了。如果我们不互相帮助,谁也逃不过这一关。”
  罗杰点点头:“好吧,你先说。”
  玛利亚说:“风衣人想从伊万诺夫那里找到一个叫艾菲斯贝娜的女人,还有一个叫‘原点’的东西。”
  “啊!”婕尼特低声惊叫了一声。
  玛利亚看了一眼婕尼特,收回目光,对罗杰说:“该你了。”
  罗杰的眼里也全是惊讶:“玛利亚,你怎么不早说?”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怎么敢说?而且就连现在,你们对我也都还有防备。看起来,你们知道谁是艾菲斯贝娜,什么是原点?”
  罗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知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一切。”
  25.
  时间≥一年半之前
  古老的豪华住宅里,俄国将军注视着那两个美国人护送着铁箱匆匆离去,鄙视地笑了笑。俄国情报机构已经用尽了手段,都没能从铁箱里的东西那挖到什么。对于俄国来说,美国人同意用来交换的东西才更有现实意义。信息共享?哈哈,一群傻瓜。将军得意地拍了拍美国人给他的手提箱,快步离开老宅,坐进自己的专车。
  两个半小时之后,将军再次出现在了海边,亲自提着手提箱踏上了一艘中型船。
  军舰甲板上早有几个军官站在寒风中等待。他们立正,严肃敬礼。将军点点头,走入驾驶舱,说出一个坐标。这个坐标只有将军一个人知道。   两个小时后,船到达将军指定的水域。茫茫大海无边无际,寒冷的海风吹拂着海面,海水都被冻成了白色。军官簇拥在将军身边,忽然感到脚下颠簸震动,海水翻涌。他们看到,大海的表面泛起白色浪花,浪花有自己的圆心,就像一朵逐渐上升盛开的白色菊花。
  在花朵中心,慢慢浮起一个黑点,黑点渐渐浮出水面,是一艘潜水艇。
  船接近潜水艇,边缘伸出一米宽的铁桥,搭在潜水艇顶端。
  潜水艇顶端的舱门打开,两名军官依次爬出。他们站在湿漉漉的潜水艇顶端,遥望着船,对着将军的方向敬礼。将军等铁桥搭稳,便提着手提箱,走过铁桥,走上潜水艇。船上没有任何军官跟来。他们都没有这个资格和权限。其中一名军官看到了潜艇编号,悄悄倒吸一口寒气。在他的记忆里,这艘潜艇早就失踪几十年了。
  将军和等在那里的两名军官一起,走下潜水艇。
  潜艇里满是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的憋闷和压抑。
  将军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房间。两名军官停下脚步,背对门,面向走廊。将军输入密码打开了房间大门。这个密码在全俄罗斯,只有他和总统两个人知道。将军跨进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的气温不高,将军嘴里呼出的热气很快在空中凝成白雾。房间里空无一物,除了正中间的铁桌。铁桌四个脚固定在地板上,上面也同样用螺丝固定了一个五十厘米宽,八十厘米长的铁箱。
  铁箱是黑色的,竖着摆放。
  将军走过去,像打开一本直立的书一样,打开铁箱。
  尽管早已知道铁箱里是什么,但每次亲眼见到,他都会倒吸一口凉气。
  在铁箱正中,竖立着一个金色的立体三角形。三角形是金属做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在三角形的每一个面上,都刻有繁琐的图案。在三角形顶端,有一个圆柱体。圆柱体中间是中空的,但在圆柱体下端和三角体尖顶衔接的那个点上,有一个圆圆的小凸起。
  小凸起明澈透亮,像一点水滴,从圆柱体底部冒出来,又像一颗从三角体尖顶处长出来的透明水痘。
  将军看着这颗水痘,心跳加快。可不要小看了这颗水痘,它是一枚威力比一颗核弹头还要大的液态炸药。这一直是俄罗斯的秘密。这个炸药的发明人,名叫伊万诺夫·妥耶夫。
  可惜,他在发明炸药后就叛逃了,并没有留下任何文件。俄罗斯只知道它威力强大,与制造相关的秘密已经被伊万诺夫带走了。
  这颗液态炸药还不算伊万诺夫留下的威力最大的东西。他把炸药安放在三角体上,是为了保护三角体里的东西。那里面,是伊万诺夫更重要的研究成果。狡猾的伊万诺夫研制出了生物密码,并把密码藏在他的眼球上。如果不把眼球放到圆柱体里,任何人擅自打开这个三角体,炸弹都会爆炸。为了避免炸弹爆炸,这个三角体一直被藏在这艘潜艇中,在公海上飘荡了几十年。
  现在,是解开秘密的时候了。只要得到这个秘密,俄罗斯就向终极秘密迈近了一步。
  将军镇定下来,把美国人交给他的那只铁箱放到桌子上。他打开铁箱。铁箱里挂着一把钳子,钳子旁边,是一个冷冻液瓶。瓶中,放着一只眼球。
  伊万诺夫研究的成果,就要被揭开面纱了。
  26.
  罗杰镇定了一下,说:“伊万诺夫的研究范围很广,其中一项的确就是时光旅行。艾菲斯贝娜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台机器。”
  “机器?时光旅行的机器?”玛利亚问。
  罗杰说:“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艾菲斯贝娜用的是传说中的名字,是一个两个头分别向两个方向捕猎的怪兽。”
  “两个方向分别代表过去和将来。”玛利亚说。
  “是的,我们猜这就是伊万诺夫给这个机器取名为艾菲斯贝娜的原因。”
  “风衣人是在寻找这台机器。”
  “对。”
  “既然伊万诺夫留下写有去年时间的字条,难道是说这台机器的研制成功了,他可以在时间里穿梭?”玛利亚说,心里有些害怕。时间旅行虽然听起来美妙,但在她看来,那是一件会带来灾难的东西。如果人可以在时间里任意行走,那么今天的事情就无法决定明天的归宿,历史只会变成暂时的、不断被修改的记载,这样一来,时间无意义,所有的事情都将变得无意义。
  谁知罗杰摇了摇头:“他也许只成功了一半。”
  “你这话什么意思?”玛利亚问。
  “如果他可以在时间里任意穿梭,那么他绝不会等待杀手来挖走他的眼睛。”
  “你是说,他只能看到未来和过去,而不能旅行?”
  “是的。而且他还不能看到全部,只能看到时间线轴上的几个点。如果他全能看到的话,他应该会躲开风衣人的。”
  玛利亚点点头:“那么,原点呢?那是什么?”
  罗杰摇了摇头:“这是伊万诺夫的另一项研究。但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也无从得知。关于原点的所有资料,都被伊万诺夫在离开俄国前烧毁了。”
  玛利亚忽然想起来,她被罗杰“劫持”的时候,罗杰给她看过一段视频,急忙说:“罗杰,你还记得你给我看过一段机场监控视频吗?有个男人让约翰不要出书。那个人就叫盖伊·阿达姆斯。”
  罗杰眼睛一亮,点点头。纸条上吉莉安和盖伊都是一个姓氏,而“阿达姆斯”并不是一个普通姓氏。他们之间应该有联系。罗杰要婕尼特立刻去查一查。
  婕尼特打开电脑上网,不一会儿,她就查到这个吉莉安和盖伊之间的关系:“这个叫吉莉安·阿达姆斯的人,就是盖伊的妻子。她是一名为国安局效力的英俄翻译,去年忽然失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盖伊就是和她一起失踪的。”
  “难道他们夫妻俩掌握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玛利亚问。
  罗杰点头说:“非常有可能。婕尼特,吉莉安最后一次进行翻译是什么时候?”
  婕尼特敲打键盘,速度飞快,指头像在键盘上跳舞。玛利亚奇怪地看着,问罗杰:“婕尼特怎么查得到这些消息?”
  罗杰说:“婕尼特擅长黑客网络。”   几分钟后,婕尼特又发出一声惊呼:“吉莉安最后一次的工作记录是去年8月15号到25号!”
  “又是伊万诺夫字条上的日期!”玛利亚吃惊地说,“看来我们找对了方向。你能查出她在那天做了什么吗?”
  婕尼特查找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查不到,恐怕还得动用其他渠道。”
  一阵沉默之后,玛利亚问:“这一切太奇怪了。罗杰,难道你爷爷当年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决定投巨资开设这个实验室?任何事情都有源头,罗杰,你爷爷当年,为什么要开这个试验室?”
  罗杰看了看婕尼特。婕尼特的表情再明显不过了。她用目光警告罗杰:不要告诉玛利亚,我们不信任玛利亚。
  罗杰用说服婕尼特的语气对玛利亚说:“玛利亚,你是对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会平白无故地发生。死亡杀手找到我,说你是一切的关键,政府还有人在抓你,也证明了你和此事有关。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在我爷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促使他开设了这个实验室,让他的儿子以及后辈,永远都被他的愿望牢牢套住,囚禁在探索幕后真相的牢笼里。”
  罗杰看了看婕尼特。婕尼特把目光移向旁边的砖墙,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罗杰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的爷爷,曾经服役当过空军。”罗杰说着,走向一个竖在墙角的文件柜。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棕色纸盒,吹掉盒盖上的灰尘放到玛利亚面前,打开。
  纸盒里有不少杂物。玛利亚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军功章。
  罗杰说:“在上个世纪冷战开始之前,我爷爷曾经接到过一个任务。当时美国军方收到情报,一艘苏联军舰正在接近美国海域附近的公海。爷爷接到的任务就是前往那片公海,进行侦查。”
  罗杰继续说:“当时,和我爷爷一同执行任务的,还有另外一名侦察兵。他们接近了那片水域,成功地找到了那艘军舰,接着,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玛利亚问。
  罗杰从盒子里拿出几张照片。这些照片是黑白的,边角已经泛黄,看来是被小心保存了很多年。
  照片上分别有三个男人。一张照片里是一个头发灰白,留着长长胡须的老人,他好像很久没有理发了;另一张里的人倒是十分年轻英俊,长相和罗杰有几分相似,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疲倦。
  玛利亚认出了第三张照片里的人,不禁小声叫道:“伊万诺夫·妥耶夫!”
  “对,是他。”罗杰指着第三张照片上的男子说,“这个人就是伊万诺夫·妥耶夫。我爷爷是冒着巨大的危险才从军队里弄到这些照片的。”
  玛利亚迷惑地看着罗杰。罗杰指着第二张照片里的年轻人说:“这个人,就是我爷爷,保罗·艾伯特。这张照片是他在那次执行任务后回来照的。”
  接着,罗杰又指向第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的男子,一眼看上去恐怕有六、七十岁了吧?”
  玛利亚懵懂地点了点头。
  罗杰说:“他是和我爷爷一起出发的侦查员。当时,他就坐在我爷爷驾驶的侦察机上。他那时候和我爷爷一个年纪——都是二十四岁。”
  “什么?!”玛利亚瞪大了眼睛,“可是,他们看起来决然不同!”
  “是啊,”罗杰说,“他们上飞机的时候,还都是年轻人。但是,当他们俩完成任务返回基地的时候,就完全变了。我爷爷依然年轻,而他的同伴,却一下子衰老了四、五十岁。”
  “这……”玛利亚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什么才是最可怕的?”
  “那以后不久,我爷爷签署了保密协定,离开了军队。时间一年年过去了,我爷爷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在慢慢老去,而他,却一点也没老。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停滞了。直到他去世,他都年轻依旧。到了后来,为了避免众人的怀疑,他开始隐居。所以,就连美国军方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为了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爷爷就开设了这个实验室?”
  罗杰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这还不是唯一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我爷爷他们上飞机的时候,只有他和另一名侦查员两个人。可是,当他们返航时,飞机上却坐着三个人。他们在途中根本没有降落过,一直都在空中。这第三个人,就是伊万诺夫·妥耶夫。”
  27.
  时间≥一年半之前
  将军的手有些颤抖。他是一个喜欢拿枪的人,他的手在战场上曾经杀敌无数,在办公室里曾经签署过无数死刑命令,但这时候,这双手却在颤抖。一旦打开了这个三角体,俄国将是世界最强国,将没有人能与之对抗。
  他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臂,才稳住颤抖,拿起了钳子。他从冷冻液中夹起眼球,轻轻挪到圆柱体上方。他能听到自己紧张而粗重的呼吸。
  他把眼球悬于圆柱体上方。圆柱体上没有任何标志说明该怎样摆放眼球。眼球上的瞳孔应该是面对自己呢,还是朝下对准炸弹?会不会一旦摆错就引发了炸弹?
  “妈的,伊万诺夫。”将军暗自骂了一句。
  将军拿着钳子,舞弄着方向。他不敢太过于用力,怕夹得太紧捏碎了眼球,可谁知指头一抖,眼球掉落在圆柱体中。
  将军屏住呼吸,等待爆炸。
  三秒后,一切都好,没有爆炸,只是三角体并没有打开。
  难道美国人使了诈?用来交换的是别人的眼球?但如果眼球是假的,那么应该有爆炸啊?就在将军疑惑的时候,三角体的正面打开了。
  秘密就在其中。
  在三角体中间,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放着一个小纸卷。
  天大的秘密就这么一点儿?
  将军搓搓手,拿出小瓶,撬开上面的瓶塞。他听到“嘶嘶”的响声,好像从瓶子里冒出了什么气体。但将军没在意,他将瓶子倒过来,抖出里面的纸卷。
  他拉开纸卷,脸上露出笑容……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大滴的汗珠泉水一样从皮肤下往外涌……他看着纸卷上的字,大笑不止,笑声在封闭的房间里四处撞击……   纸卷上写着一个名字:布洛茨基。在名字下,伊万诺夫还画了一张小丑的笑脸。
  这是所有的谜底。而这个谜底,他刚刚用作交换,交给了美国人。
  将军大笑。他的笑并不是出于自己的错误,而是源自小瓶子里的气体。刚才,将军没听错,他在开瓶子的时候,的确有气体流出。那是笑气。
  将军捏着纸卷,愤怒地大笑不止……他的笑声穿透房间铁门,让守在门口的两名军官面面相觑;他的笑声穿过走廊,在潜水艇里回荡……
  28.
  盖伊·阿达姆斯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黑色的小蠓虫被他身上的热气吸引,在他眼前飞来飞去。为了避免弄出动静,他只好忍受着,最难过的时候,就使劲用嘴吹吹。没有风。太阳燃烧着,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盖伊全身上下,像上次在停车场被汽油淋湿时一样,没有一块地方是干的,黏糊糊的。
  在被调到五十一区工作之前,盖伊曾经当过兵,比这还恶劣的环境,他都经历过,都能忍受。现在,倒是有一种感觉,让他越来越感到奇怪,几乎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就是那奇怪的窥视。就像一个人开车,总觉得后视镜里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盯住你。
  他抬头查看四周,可除了静默的山丘和无语的墓碑,还是什么人影也看不到。
  墓地内圈的砖房,整整一天都没动静。一楼和二楼的窗户,从内部被涂成了黑色,根本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直到傍晚天擦黑,盖伊才看到,山坡那头,一辆黑色殡仪车朝着墓地缓缓靠近。
  殡仪车顺着山路蜿蜒穿行。傍晚的光线配合着轿车的速度,如同默契的舞者合着音乐,一点点旋转飘远淡下去。黑暗仿佛海水涨潮,从山间树后,渐渐漫涨上来,淹过道路、灌木,淹没一个个墓碑、一座座山丘。
  当整个世界浸入一片漆黑的时候,殡仪车穿过墓地外围,停到了内围的铁门前。盖伊的望远镜有夜视功能,看到的场景此时就只有黑色和绿色。轿车停在门口,却没有人拉下车窗。车子停了几秒后,忽然,从铁门顶端的天使眼睛里,射出两道亮光。光芒像扫描器,将车子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接着,铁门打开。
  盖伊将望远镜稍稍抬高,找到山丘上的砖房。砖房门打开了,走出两个大汉。他们一边走,一边对着耳麦说话。盖伊一看两人的衣着和身手,就知道他们是国安局特工。
  两名特工在台阶上等着。殡仪车开近,停靠在台阶边。从车上先下来一个男子,紧接着,又下来一个人。两人从车里抬下一个很大的箱子。
  这是干什么?
  抬箱子的特工向台阶上的特工点点头,进了屋。盖伊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立刻从草地上爬起来。趴了整整一天,盖伊觉得全身的筋骨都要断了。他忍住酸痛,猫着腰,迅速跑下山丘。
  盖伊的判断没错。三十分钟后,那辆殡仪车又驶出了铁门。就在铁门打开的一瞬间,盖伊悄悄潜入墓园内部。
  进入铁门后,盖伊掩入草丛之中。墓园内部的保安系统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所有的监控探头都按国安局定的规矩安置,没有例外。其中有两款监控设备,还是五十一区监督研制的。盖伊对它们的操纵了如指掌。避开它们,就像在超市里自由漫步。很快,他顺利到达砖楼。
  刚才出来的特工此时已经回到屋内。砖楼大门口赫然安装着两个监控摄像头。
  盖伊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大小的金属盒。在从彼得那里得到地址后,盖伊在出发前就做了充分准备。这个打火机是一个汽车遥控装置。他按下一个按钮,那辆停在砖楼前的轿车的喇叭忽然高声鸣叫起来。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一名特工冲了出来。他狐疑地看看四周,然后打开车门。车灯亮了,车里什么人也没有,喇叭却大声响个不停。特工皱了皱眉,听到耳机里传来愤怒的命令,便急忙钻进车子。他坐在驾驶座上,调试着喇叭音量,忽然,车灯熄了。
  在砖楼内的一个房间里,另一名特工正坐在监视屏前。他看见车灯忽然熄了,感觉有些不妙,急忙喊到:“喂,你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一连喊了两声,听到对方的麦克风传来几声闷响。奇怪了?他刚站起身,拿起摆在桌上的枪,就听到耳麦里传来同事的声音:“没事。车子出了点毛病。”随即,他看到,车灯亮了,喇叭声也灭了。
  “吓了我一跳。”他说。他听出对方的声音有点异样,但麦克风里有摩擦声,效果不是太好,对方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他想也许是信号差的缘故,就没在意。
  监视屏幕上,车内的特工下了车,一边低头关车门,一边抬起右手挥了挥,并且做了一个准确的手势暗号:一切正常。
  监控器前的特工松了口气。屏幕上,车门在被关上的瞬间,车内的灯也熄灭了。
  盖伊打完手势,关上车门后,依然微微低着头,走上砖楼台阶,走进大门。
  刚才,他就躲在车子的另一边。等那名特工坐进车后,他用遥控器关掉了车灯。接着,他爬进车厢,用准备好的麻醉枪击中对方的脖颈,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对方的衣裤。此时,他就是一名在砖楼内执勤的特工。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大门后千万不要有人。否则,他的伪装,马上就会被拆穿。
  他走进大门。两扇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
  还好,里面既没有人,也没有灯,黑魆魆的。
  盖伊向四处看了看,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伙计,你怎么啦?”盖伊耳机里传来监控视频前同事的声音。他知道,那人正通过摄像头看着他。
  盖伊只好硬着头皮,故意制造出断断续续的声效说:“我觉得应该去看看那个人。”
  紧接着,盖伊听到对方说:“不用了。我这里什么都能看到,那人一切都好。”
  盖伊说:“还是再仔细看看才好,反正也不费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说的也对,我给你开门。”监控视频前的特工一边说,一边按下一个按键。
  在盖伊的右边,发出一阵机械声。一扇门打开了。门前亮起一盏小灯。盖伊走到光晕里,对着大厅角落的摄像又打了一个“谢谢”的手势。监控视屏前的特工笑了笑,说了声“不客气”。   盖伊走进那扇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路面光滑。他一路往前,速度不快不慢。走道两边依次安有摄像头。走廊底端,只有一扇门。门很普通,是一道橡木门,上面有一个圆球形的黄色金属把手。
  盖伊一边走过去,一边迅速寻找门上的高端防御设施。可是,除了那个金属把手以外,他什么也没看到。他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把手上,轻轻一扭,门开了。
  门内,是一个很小的隔间。隔间底部,有一面玻璃墙。玻璃后面,是一间牢房。牢房里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盖伊只能看到他的侧面。盖伊进门的时候,他一动不动。盖伊明白,那是一块防弹单向玻璃。牢房里的人看不到外面。
  在单向玻璃前,摆着书桌。桌子上,有一个话筒和一个扩音器。玻璃旁边,连接着一扇门。是那种银行金库使用的门。门上有密码按键开关。门的中间,有一个小槽,用来传递食物。
  牢房里有一个马桶和一个盥洗水龙头。四面墙壁和地板都是钢铁铸就。
  这个人究竟是谁,值得用这样的牢房?
  就在盖伊以为里面的人看不见自己的时候,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盖伊看到,这个人和罗杰家里蓝色液体里的无心人,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他们是双胞胎?!
  盖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发现他和无心人还是有些区别的。无心人虽然没有眼珠,但整个眼睛都是白的。而这个人的眼睛虽然也没有眼珠,眼睛却是红的,不是因为疲倦而布满血丝的那种红,而是像打翻了的红色墨水,浸染了整个眼眶,闪闪发亮,就像两团燃烧的炭火。他转过来,眯起眼睛,鼻孔使劲嗅着。
  盖伊感觉他就像一头失明的怪兽,仅凭嗅觉生存。他站起来,走到玻璃墙前。他耸动着鼻翼,已经感受到了盖伊的到来。
  “你是新来的。”他说。他说的是俄语,盖伊能够听懂。盖伊曾经因为某个特殊任务,需要学习俄语。他就是在学习俄语的时候认识妻子吉莉安的。
  盖伊从口袋里拿出两副耳机,自己戴上一副,把另一副通过牢门上的槽口塞进去。他打开话筒,用俄语说:“是的。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盖伊的耳机里传来监控室里特工的声音:“嘿,伙计,你怎么能和他说话?你怎么会说俄语?你到底是谁?”
  盖伊顾不上了,一边自己戴上耳机,一边对牢房里的人说:“快!你快戴上耳机。”
  牢房里的人露出一个笑容,用鼻子寻找方向,摩挲着走到槽口,摸到耳机,塞入耳朵。盖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东西,按下上面的按钮。
  房间里仍旧十分安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坐在监控视频前的那名特工,此时已经拿枪跑到了大厅里。忽然,他的耳朵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高频鸣叫。他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了下去,不到五秒,就倒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了。
  砖楼里其他地方的特工,此时都听到了刺耳的鸣叫,全都在不到五秒的时间里,晕了过去。
  盖伊使用的,是一个高频设备。这也是五十一区研发的战略武器。盖伊离开五十一区前,带走了几套。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盖伊又等了三十秒,确定整栋砖楼里没有任何醒着的特工后,才关掉高频发射器,取下耳塞,对牢房里的人说:“好了,我们可以说话了。”
  玻璃墙后,那人走过来,坐在一把固定在墙边的铁椅子上,取下了耳塞。
  盖伊问:“你是谁?”
  那人反问:“你又是谁?”
  29.
  在地下试验室里,玛利亚目瞪口呆:“你是说,你爷爷他们上飞机的时候,是两个人。执行完任务下飞机的时候,凭空多出一个人?!”
  “是的。”罗杰点点头。
  “而这个人就是伊万诺夫·妥耶夫?!”
  “就是他。”
  “他怎么上的飞机?伊万诺夫·妥耶夫怎么会为你爷爷工作?军方难道不会留住他进行研究?”
  “军方的确对伊万诺夫进行了研究。但是他们发现,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后来,伊万诺夫受不了被当做试验老鼠的生活,就悄悄和我爷爷联系,在他的帮助下逃了出来。他是一名前苏联科学家。逃出来后,他就隐居在这个试验室里,为我爷爷工作。”
  “难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爷爷的飞机上?”
  “他说全靠艾菲斯贝娜。”
  “这么说,艾菲斯贝娜还能进行物体转移?”
  “是的。”
  “那么也就是伊万诺夫把艾菲斯贝娜带到了美国?”
  “我爷爷也是这么问他的。爷爷当年在飞机上发现伊万诺夫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带有任何设备,他是两手空空的。”
  “那么,他有没有告诉你爷爷艾菲斯贝娜在哪儿?”
  “他从来缄口不言。”
  “他为什么叛逃前苏联?”
  “他那时候在前苏联,曾经说了不少反对斯大林的话。在大清洗时期,他本来是要被枪毙的,但因为他奇异的才华,才保住了一条命。他千方百计逃了出来,说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他决定服从命运,留在我爷爷的试验室里工作。”
  “有一点我不明白。”玛利亚说。
  “什么?”
  “如果伊万诺夫是躲在这里,偷偷为你爷爷做研究,那么他的死应该也是无人知晓的。警方怎么会查封这里呢?”
  “哎,”罗杰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了。当时这里有很多研究人员。伊万诺夫出事后,有人慌了,就偷偷通知了警方。”罗杰顿了顿说,“玛利亚,告诉我们实话,你为什么会看到幻象?”
  玛利亚摇了摇头:“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幻象。这是第一次。”
  罗杰犹豫了一下,说到:“玛利亚,我能不能给你做个检查?只是一个简单的检查,不会伤害你的。”
  玛利亚想了想,点了点头。
  30.
  囚室里的男人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个很难被察觉的得意笑容,对盖伊说:“我虽然没有眼睛,但是我能闻出来,你是一名逃犯。”   盖伊不打算隐瞒。他只是觉得奇怪,这个人怎么连这样的秘密都能闻出来。盖伊点头承认:“是的,我的确是一名逃犯。不过,我之所以在逃,全是因为你。”
  “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审讯翻译吗?”
  男人的表情忽然严肃下来:“她怎么了?”男人说完,又对着空中使劲嗅了嗅,若有所悟地说,“哦,你是她最亲密的人。你深深地爱着她。”
  “是的。我深深地爱着她。她是我的妻子。”
  “原来如此。她叫什么名字?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叫吉莉安。她在审讯完回家后,就忽然衰老了。”
  “在一瞬间?”
  “是的,在一瞬间。”
  “哎!”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究竟是谁?”盖伊从椅子上弓起身,脸几乎贴在玻璃上。他的脸在玻璃上的倒映和囚犯的脸重合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
  “你可以叫我……”那人眯起眼睛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布洛茨基。”
  31.
  玛利亚平躺在核磁共振仪平台上,向仪器内部移动。巨大的仪器仿佛一个白色的墓穴,慢慢吞噬了玛利亚。
  其实,罗杰并没有对玛利亚完全说实话。在他一处隐秘的住宅里,还藏着另一个奇怪的男子。那个人,没有心脏。他也提取过那人的DNA,结果和冰冻室里的心脏一模一样。他想把心脏安回那人的躯体里去,但是,每次,只要躯体和心脏一靠近,两者就会同时萎缩。最后,他找到了两者间的安全距离——五十公里。
  世界上,有谁的身体和心脏必须相隔五十公里才会存活?后来,罗杰在这个冰冻的人体上测量出一个磁场。是这个磁场阻挡了躯体的靠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磁场,做了很多研究,也没有结果。
  罗杰望向玛利亚,看见她安静地躺着。她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可她却又是一切的关键。罗杰查看了所有检查数据,发现玛利亚一切正常,就是一个普通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32.
  在罗杰给玛利亚做检查的时候,囚室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盖伊问。
  布洛茨基很轻松地耸耸肩:“呵呵,这事说来话长了,我做了很多事情,至于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就要看你知道多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盖伊,盖伊·阿达姆斯。即便是说来话长,我今天也能腾出时间来听一听。”
  “呵呵,”布洛茨基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挤出一圈皱纹,红色的眼仁闪了一下,“盖伊,不是你想听就有资格听的。这几天,虽然你一直在奔波,可是你的潜意识里有一个巨大的疑问。”
  “什么疑问?”
  布罗斯基伸出食指,放在干裂的嘴唇上,嘬起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这个疑问,并不是如何救出吉莉安。”
  “那是什么?”盖伊一震。布洛茨基的话戳中了他心里的一块隐秘之处。
  “命运。”
  自从吉莉安出事后,命运已经向盖伊用他最不能承受的方式,展示了它的属性。盖伊不说话,但沉默已经是在承认他被布洛茨基说中了。
  布洛茨基放下手指,收起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不如,你先说说看,你对命运有什么看法?”
  盖伊想都不用多想,积郁已久的答案脱口而出:“无可预料。”
  “哈哈哈!”布洛茨基大笑起来,“我要是说你的观点是错误的呢?”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不如你说。”
  “我想,命运自身已经向你做了证明。”
  “我还是不明白。”
  “盖伊,我知道,你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了。”
  “见过谁?”
  “另一个布洛茨基。”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们是双胞胎?”
  “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相信你,一见到你就立刻戴上你给我的耳机,然后马上和你交谈吗?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了另一个布洛茨基的气味。是他叫你来的,对吧?”
  “是的。是他给我的线索。”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不多。他说等我救出我的妻子后,自然会找到救他的方法。”
  “找出救他的方法?哈哈哈!”布洛茨基大笑起来。也许是因为很多年没有这样大笑了,他的脸色因为肺部的剧烈运动而缺氧,变得更加苍白。他的双眼在笑声中更加火红,“他真这样说?”
  “一字不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怎么救吉莉安?怎么救另一个你?”
  布洛茨基终于笑得停下来:“我可以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们,可以计算出命运的走向。”说到这里,布洛茨基忽然停了下来,又出现了刚才那种思索的表情。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互扣的食指绞缠在一起快速弹奏,仿佛是在斟酌更贴切的答案。
  “你什么意思?”盖伊问。
  “在你看来,命运无常,没有规律可循。可是,在我们的眼里,哈哈,恰恰我们是没有瞳孔的,却能够看到命运的纹理,就像,嗯……”布洛茨基思索了一下,又一次寻找合适的比喻,“这么说吧,我们看命运,就像你看自己的掌纹。”
  “你的意思是,你们可以看到整个人的一生?”
  “不是看到,而是计算出来。这就像一次物理计算,如果你知道一辆车从起点到终点的距离和平均速度,你就能计算出车子何时到达终点。如果我们具备所有参数,就能算出一个人的未来。”
  “哪些参数?”
  “你的过往,爱恨,还有你与宇宙的连接数。”
  “什么是宇宙连接数?”
  “人是宇宙的一部分,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所以有一个连接数。”
  “依照你的说法,输入这些参数计算未来,那将是多么庞大的运算。恐怕没有哪台计算机能够做到。”
  布洛茨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能,我们能。”   “那么,你们算出自己被关起来的命运了吗?”盖伊质问。
  “没有所有的参数,计算结果就会有偏差。”布洛茨基说,表情显出一丝微妙的难堪。
  “你说的是俄语,而另一个布洛茨基却是讲英语。你们怎么会说不同的语言?”
  “另一个布洛茨基真的开口和你说话了吗?”
  盖伊猛然想起,和那个布洛茨基交流的时候,他的确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你们可以通过意识交流。”
  “他可以,我不能。”
  “为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既然你们有那么多秘密,我就问点实际的,我的妻子吉莉安是怎么一回事?你能救她吗?”
  “我救不了她。”
  听到这句话,盖伊的心忽然沉到谷底。随即,他又听到布洛茨基说:“但是,盖伊你能。”
  “怎么救?”
  “你先把我救出去,我再教你怎么救你妻子。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里的保安系统瘫痪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盖伊看了一眼密码锁。刚才进屋后,他才发现这个房间看似简单,其实是有机关的。他认识这种锁。任何人只要一触碰到锁面,囚室的外间,也就是盖伊所在房间的大门,就会自动锁死,那么谁也出不去。但是,如果开着大门过来解码,锁就不会启动。不但如此,这种锁如果输错密码,只要输错一次,囚室外间的氧气就会在十秒内被抽干,同时还会释放出毒气。这样的防护措施,可以杀死劫狱的人,同时保证囚犯安全。盖伊只能一次输对密码,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不知道密码。”盖伊说。
  “95380#8。”布洛茨基说。
  “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但嗅觉灵敏,听觉也很灵敏。我根据他们按下密码时声音传递的速度,先判断出按键在键盘上的位置,从而再判断出是哪些数字?”
  “这几乎是无差别的,你也能听到?”盖伊不相信。
  “我们时间不多了。你要想救吉莉安,就不要再问那么多,必须赶快。”
  盖伊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按照布洛茨基给的数字按下密码,“啪”的一声,门开了。
  33.
  罗杰给玛利亚检查完不久,婕尼特就返回了试验室。她说找熟人查到了一点线索。
  “什么熟人?”玛利亚才问完,就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问得太多了。按照婕尼特的个性,她不喜欢玛利亚问那么多问题。
  果然,婕尼特狠狠地瞅了她一眼,说:“吉莉安在失踪前,去过很多医院。她的就诊记录都被五十一区删除了。还好,如果不删除,我还查不到呢。”
  “她病了?”罗杰问。
  婕尼特用电脑放出几分病历资料,上面有很多数据,玛利亚看不懂,罗杰看了却发出一声声惊呼。
  “怎么回事?”玛利亚问。
  罗杰说:“吉莉安才28岁。可是这些数据却说明她已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而且,她还严重失忆,患了老年痴呆症。”
  “这怎么可能呢?”玛利亚说。
  罗杰立刻想到他藏在家中的无心人。每次,当他用手去触碰那个承载无心人箱子的时候,他都会迅速衰老。他没有回答玛利亚的问题,因为他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暗暗兴奋,这说明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罗杰听到婕尼特说:“也许,盖伊为了找出吉莉安迅速衰老的原因,触碰了五十一区某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五十一区追捕他。”
  “如果是这样,吉莉安是一名翻译,这一切肯定和她的最后一次翻译有关。可惜,我们查不到线索。”玛利亚看了看婕尼特。刚才婕尼特上网查过,没有结果。
  谁知婕尼特却说:“我已经找人去查了。一有消息,对方就会告诉我。”
  玛利亚刚想问找的是谁,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34.
  门开了,布洛茨基蹒跚着走了出来。
  常年的囚禁,让布洛茨基走路稍稍有些乏力。盖伊扶着他,向大门口快步走去。走廊上,他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个从其他房间跑出来支援的特工。他们闭着眼睛,仿佛熟睡了一般。
  “你把他们怎么了?”布洛茨基嗅着鼻子问。
  “我用了高频设备。”
  “你给我的耳机保护了我?”
  “是的。”
  “我的听觉比你们灵敏,没有耳机,情况只会更糟。”布洛茨基说着,在经过一名特工身边的时候,忽然俯下身去闻了闻。
  “你干什么?”盖伊一把将他拽起来。
  布洛茨基站直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个烟瘾很大的人终于在常年的等待后吸入了第一口香烟,很满足地说到:“好久没有闻到陌生人了。”
  盖伊奇怪地拽着布洛茨基往前走:“你闻到什么了?”
  布洛茨基神秘地笑了笑:“人生,我闻到了他的大部分人生。而且,我还闻到了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说完,布洛茨基甩开盖伊,用鼻子往前嗅着,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
  盖伊跟上:“布洛茨基,你要干什么?”
  布洛茨基根本不回答他,一把推开一扇门。门内房间正中,就摆着那只特工送来的大箱子。箱子有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布洛茨基一边用鼻子嗅着,一边转了一个大圈。
  “里面是什么?”盖伊走过去,就要打开箱子,被布洛茨基捏住手臂。布洛茨基说:“不要打开。”
  “里面是什么?”盖伊又问。
  “用来囚禁我的新玩意儿”布洛茨基又一次对着箱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身,抽出盖伊身上的枪。未等盖伊拦住他,他就已经开枪射向那个盒子。子弹穿过纸箱外壳,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一股蓝色的液体从纸箱下流出,散发出化学和腐臭混合的气味,和盖伊看到的,囚禁另一个布洛茨基的玻璃箱中的液体一样。
  砖楼外面,一片寂静。盖伊走向那辆特工的汽车,把藏在后座的特工推下车。那一枪麻醉剂还有用,特工在地面打个滚,呼呼睡得很沉。盖伊将布洛茨基扶上副驾驶座。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盖伊先打开微型卫星跟踪避让器,国安局的每一辆汽车,都装有卫星定位器。盖伊早有准备。接着,他发动了汽车。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急速行驶。布洛茨基的身子跟着车子摇来晃去,手摸到车窗按键,按下窗户。窗外的新鲜空气猛地灌进来。布洛茨基贪婪地呼吸着:“三十年没有闻到新鲜空气了。虽然这里面掺杂了很多我不喜欢的气味,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三十年?你在这里被关了三十年?”盖伊惊讶地问。他用眼角余光又看看了布洛茨基。黑夜中,他只能借用车灯散发的朦胧光影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有一张典型的苏联人的脸盘,个子高大,因为囚禁营养不良缺乏阳光显得苍白瘦弱。除去这些,他看上去最多也就是四十多岁。
  盖伊忍不住又问:“你是几岁被抓的?”
  布洛茨基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从前,我没有被关在这里。我是……被关在别处。”
  “哪里?”
  “前苏联。”
  盖伊瞥了一眼布洛茨基:“那么,你是十多岁的时候被抓的吗?”
  布洛茨基露出一个小小的诡异笑容,闭口不答。
  不久,车子驶出山路,马上就要接近主干道。布洛茨基问:“你要把车开去哪里?”
  “带你去见另一个你。”
  布洛茨基摇了摇手,连说三个“不”字:“我们现在不需要去见他。见到他,我们也救不了他。”
  “那我们去哪儿?”
  “你不是要救你妻子吉莉安吗?我们先去救她。你按照我指的方向走。在路上,我会告诉你吉莉安审讯我的秘密。”布洛茨基在说“秘密”这个词的时候,又一次咧嘴一笑。他的牙齿虽然不整齐,但是在黑暗中就着仪表盘上的灯,闪过一道短暂微小却锋利的白光,让盖伊不由一身冷汗。他很想知道,这两个布洛茨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35.
  一个半小时的漫长等待之后,婕尼特终于接到了电话。
  接完电话,她告诉罗杰和玛利亚,吉莉安被送到了一个秘密地点进行翻译。那是一场审讯翻译。被审讯的对象是个俄国人。
  “对方叫什么名字?”罗杰问。
  “我的消息源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只是说这次行动非常神秘。”婕尼特说。
  “审讯内容呢?”
  “他也不知道。不过,他说有件事非常奇怪。”
  “什么事?”
  “审讯时间并不长,实际上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审讯结束后,吉莉安先被送到了一个地方,被关了九天后,才被送回家。”
  “什么地方?”
  婕尼特找出地图,手指越过城市,在一片区域上画了一个圈。
  “拐角溪?”罗杰奇怪地问。婕尼特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玛利亚说着,看了一眼地图。地图上标有拐角溪的地方是一小片黄色。没有城镇,没有树林。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这地方什么也没有,国安局把吉莉安送到那里做什么?”玛利亚问。
  “这个,也许我们自己也去一趟才能弄个明白了。”罗杰说。
  36.
  盖伊按照布洛茨基的指点,在黑暗中开车前行。离开墓园的范围后,他们距离主干道越来越远。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同方向的车,也没有任何对头车。盖伊觉得好像驶上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不过,即便是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盖伊也始终觉得那双看不见的眼睛,还在窥视着他。
  副驾驶座上,布洛茨基大睁着红色盲眼,口中念念有词。
  “你说什么?”盖伊问。
  “没什么。自己唠叨消遣一下。”
  “说来听听。”
  “生成了死,仿佛死一直拥有生。死不在生命之中,所以,活人永远看不到死亡,看见的不过是死去的人。”
  “这话那么绕,什么意思?”
  布洛茨基往后一靠:“这是一位哲人曾经说过的话。死之谜,在生之外。只有亡者,才能把人带到离生死边界很远的地方。这话的意思,过会儿你就会明白了。”
  盖伊刚要问是哪个哲人,忽然看见前方的道路上跳出一只野鹿。为了避让这只小兽,盖伊扭转方向盘,差点冲出路面。接着,他猛打方向盘,把车子驶正。
  在盖伊驶过那个路标的同时,被他们甩在身后的野鹿站在小路中间,迷茫地看着车子的背影。野鹿圆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车子在笔直的土路上行驶。在距离车子不远的前面,所有的景物全都变了形,像一个被吹胀的气球向外凸鼓,又像一个巨大的气泡。野鹿潮湿的鼻翼翕动着,鼻孔吹出湿漉漉的白气。它看见,车子接近那个气泡,钻进去,一瞬间,“刷”地消失了……
  盖伊摆正方向盘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路标。因为速度开得太快,这个路标一晃就消失在车后的深夜中了。他隐约看清,路标上写着的地名是:“拐角溪”。
  37.
  婕尼特开车,罗杰坐在副驾驶座上,玛利亚坐在后面,前往拐角溪。
  他们一直往东开,驶出城市。途中,罗杰用手提电脑上网查了一下拐角溪。那里除了是森林和野地之外,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还曾经作为一个运输机场被开发过。机场运行了一段时间,就关闭了。所以,在那一片森林之中,还有一片很少有人记得的巨大空地。
  玛利亚坐在后面,感觉热得难受,有些心烦意乱。她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温度计,29度。她打开车窗,夜晚的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她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38.
  驶过拐角溪的路标,路况开始变得更窄,柏油路面时断时续,有时候是石子路,有时候是泥土路。盖伊打了个寒颤,布洛茨基机警地睁着眼睛,猛地转过脸,瞪着红红的双眼,把鼻子凑过来,使劲嗅着盖伊周围。
  “你闻什么?”盖伊心里起了毛。
  布洛茨基皱了皱眉:“一小股怪味。盖伊,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
  “一头野鹿,弄得我们差点翻车。”
  布洛茨基眉头舒展开:“刺激,对吧?”
  盖伊没有回答,而是说:“你不是承诺要在路上告诉我审讯的内容吗?”   “停车!”
  盖伊一脚踩下刹车,轮胎刺耳尖叫着,汽车停了下来,在泥土路面上碾下两道深深的车痕。
  布洛茨基推开了车门。盖伊跟着下了车。
  汽车的前灯照亮了前方一片十多米宽的扇形面积。下车后,盖伊站稳,看到那是一片长满没膝荒草的野地。
  在朦朦胧胧的车灯光晕里,布洛茨基甩下盖伊,独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草地深处走去。
  “喂!布洛茨基!你要去哪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盖伊高叫起来。四周本来极为安静,被他这么一叫,一只野禽从旁边的树林枝头飞起。盖伊听见它奇怪的鸣叫。有点像猫头鹰,又有点像老鸦。叫声凄厉尖锐,却因为短暂,无法判断。夜鸟飞远,四周再一次陷入无边寂静,如一潭死水,在偶尔的波澜过后,又慢慢恢复平静。
  盖伊跟了上去。走了几十米之后,树林仿佛有脚,缓缓向外围后退扩散,周围更加空旷起来。月亮当空。晴朗的月色如同毛毛雨一般泼洒下来,似乎能够传来雨声,唰唰,唰唰唰。一路奔走不停的布洛茨基忽然在前方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像一个雕塑。盖伊紧跟上去,看到在布洛茨基面前,飘动着一条闪烁的明亮光带。唰唰的雨声就是从那条带子上发出的……
  39.
  玛利亚感到越来越热,她大喘了几口气,问正在电脑上查找资料的罗杰:“罗杰,在你给我看的伊万诺夫的研究资料里,不是有一份资料来自国安局绝密文件吗,就是那份地铁僵尸案?”
  “对!文件档案编号绝密第QX340TVI号,远程意念控制。你有什么新想法?”
  “你说,我能看到幻象,会不会是因为……”玛利亚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有人在哪里对我进行了远程意念控制?”
  “这……”罗杰想了想,“这完全有可能。”
  “那么,是不是只要我们找到了实施控制的人,就能找到真相?”
  “但是这份绝密文件,我们只拿到了副本,里面关键的东西都被抹掉了。”
  “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地铁里的,当时一定有新闻报道。”
  “我说过,我们也已经查过这条线了。我和婕尼特地毯式搜索调查了所有的新闻报道,纸页的,网络的,个人博客,只要想得到的,都查过了。”
  “结果呢?”
  “报道上都说这是一次疫情失控。有人从某个大学试验室携带了正在研制的实验药剂,在地铁里打翻了,造成所有乘客身体暂时麻痹。但是因为这种药剂还只是在试验阶段,没有稳定性质,所以在一段时间之后,药性自然消散,被药剂侵蚀的人也都恢复了正常,没有持续性影响,也没有后遗症。”
  “这些事件在发生时,肯定有人会在第一时间用博客或者推特发消息。”
  “有。不过,都被国安局删掉了。”
  “婕尼特对电脑那么熟,你们有没有试试恢复删掉的内容?”
  “你能想到的,国安局也能想到。我们试过,那些内容已经被删得一干二净。”
  “那么,当时参加疫情控制的工作人员呢?像这样大规模而且十分奇怪的行动,国安局,还有疫情控制中心,肯定会有不少人参与。”
  “查他们?”婕尼特开着车,惊讶地问。她觉得这计划胆子够大,倒是有可行性。
  “对。”玛利亚说。
  “这个想法我们倒是从未有过……”罗杰一边说一边敲打电脑键盘,“值得试试。”
  几分钟后,罗杰兴奋地抬起电脑:“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玛利亚和婕尼特几乎同时问。
  “那次事故控制是由国安局的疫情控制中心完成的。我刚刚查到,当时疫情控制中心的负责人叫乔治·麦格。”罗杰调出电脑里扫描的绝密QX340TVI号文件副本,“你们看,在这份文件里,他们用黑色粗线划掉了行动负责人的名字。但是,你们看……”
  婕尼特侧脸看了一眼,马上把注意力转回路面。玛利亚从后座探过头,看见被抹掉的名字字母组合长度几乎和乔治·麦格一样,“有可能就是他。”她说。
  “字母数相同的名字组合很多,不一定是他。”婕尼特说。
  “这话没错,”罗杰说,“不过,在那次疫情控制之后,他就被调离了疾控中心,并没有说被调往哪里。”
  “有两种可能,”婕尼特说,“不是升职,就是解雇。”
  “那么大的事情,国安局肯定还会派出自己的特工参与监督,能查出是谁吗?”玛利亚问。
  “这个,交给我吧。”婕尼特降下车速,拿起电话,拨通,居然讲了一大通奇怪的语言。玛利亚只听懂最后一个词:ok。
  等婕尼特放下电话,玛利亚忍不住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语言?”
  婕尼特这次却没有生气,“噗嗤”一声笑了。罗杰在旁边解释说:“这是她和朋友间自创的语言。我叫它婕语。为了避免被国安局监听,婕尼特就和她的朋友们发明了这种语言。”
  很快,对方打来电话。婕尼特用婕语接听完后,告诉罗杰和玛利亚,她的朋友查了国安局特工的名字,文件上都没有记录。不过,朋友想办法查了那天的考勤表,过滤后,找到一个特工的名字:凯洛尔·希尔。她是一名年轻的女特工。朋友之所以敢确定是她,是因为在疫情被控制结束的当天,她就被送进了医院,一直没有出院,直到现在。
  “哪家医院?”罗杰问。
  婕尼特遗憾地摇了摇头:“对方没有查出来。”说着,她忽然一拐弯,“到了。我们到了。”
  玛利亚和罗杰同时在路边看到一个指示牌:拐角溪。
  在路牌后面,可以看见隐约的城市路灯光。从规模上看,像一个小镇。他们顺着宽敞的柏油路面向小镇驶去。玛利亚摸了摸头,额头发烧一样火热。忽然,她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40.
  盖伊走到布洛茨基身后停了下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布洛茨基高大瘦削的背影,越过他,他看到在布洛茨基面前,流淌着一条宽阔的大河,看不到对岸。河水在月色中,激涌向前,发出“唰唰”声响。盖伊意识到,这就是他刚才见到的光带。银色的月光泼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拐角溪。”布洛茨基面朝大河,对赶上来和他并肩站立的盖伊说。他的一双盲眼,凝视着河流,闪烁的月光在他炭火一般的眼眶里熄灭又点燃,“如此宽阔汹涌的河流,却有这样一个卑微的名字。”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盖伊问。
  “对,就是这里。把你的手给我。”布洛茨基说。
  “什么?”
  “把你的手给我。”布洛茨基说着,脸仍旧朝着河水,伸出了右手。盖伊犹犹豫豫伸出左手,被布洛茨基一把握住……就在盖伊的指尖碰到布洛茨基指尖的那一秒,布洛茨基的手指仿佛会发出强大电流一样,猛地将盖伊击打出去。盖伊整个人就像一个被猛力扣出的网球,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飞向半空……
  41.
  在车辆驶入拐角溪的一秒,玛利亚又看到了一个幻影。
  那是一个诡异而奇怪的场景,让她觉得寒冷而孤独。
  她看到了一个昏暗的地方。虽然看不清背景,但能感觉到那里没有边界,无比深邃浩瀚。在明暗交界中,有两个穿黑袍的人,面对面坐着。在他们腰上,都系着一条麻绳编织的腰带。在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块玻璃,上面站满了小人。玛利亚很想看个清楚,其中一个人忽然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缓缓转过头来……
  玛利亚想看清那人的脸时,景象消失了。
  玛利亚缓过神来,身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体温却还在上升,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她抹了一把,手掌竟然湿漉漉的。
  “你还好吧?”罗杰转回头,看了她一眼。
  “可能是发烧了。”玛利亚说。
  罗杰伸过手来,手掌才碰到玛利亚额头,就抽了回去:“天哪,怎么那么烫?什么时候开始发烫的?”
  “出发的时候。”玛利亚说着,急忙叫婕尼特停车。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下了车,冲到路边,呕吐起来。她吃的东西本来不多,现在感觉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罗杰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匆匆赶过来,弯下腰,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把水交给她。
  “你病得厉害,必须去医院看看。”罗杰说。
  “我没事。”玛利亚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狂吐,“我们不能去医院。你忘了,我是被政府追捕的人吗?”
  “你看你,吐成这样,你……”
  玛利亚打断了罗杰的话:“待会儿如果有药店,买点胃药就行。我们已经找到拐角溪了。很快,我们就能找到真相了。”
  婕尼特坐在车厢里,车门开着,车厢里的灯亮着。一点车灯像一只孤独的萤火虫停靠在路边。不远处,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聚集着更多的灯光。在他们四周,在那些灯光四周,是黑暗。
  如果把视线升到高空,这些黑暗就收缩汇聚,再将视线的地点转换,黑暗就变成了一个监控器的监视屏幕。在玛利亚他们停车地的旁边树上,安装着一个监控摄像头。夜色很浓,他们谁也没有发现这个摄像头。
  监视屏前,坐着一个人。在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坐着的人说:“长官,有人闯入。”
  “把镜头拉近看看。”长官说。
  下级人员迅速敲击键盘,屏幕拉近。罗杰、玛利亚、婕尼特三个人的脸分别出现在三个屏幕小格里。三个小格像三张扑克牌一样,在屏幕上依次排列。下级启动人脸识别系统。三人榜上有名。
  长官看了看,皱起眉头,拿起了电话……
  42.
  被布洛茨基推击出去的一瞬间,盖伊又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举到高空。那股力量像举着一个婴儿,包裹着他。盖伊低下头,看见河流变成了一条一掌宽的银带,在很远的地方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因为很高,已经看不到河水汹涌的气势。在河流周围,漫延着森林和森林之外的黑暗。在他的头顶,是皓月与星空。
  那股力量缓缓下降,最后裹住盖伊,停在了距离地面两米高的半空。在那股力量里,盖伊被挤压蜷缩,蜷缩成子宫中婴儿的姿势。盖伊虽然看不到那股力量,但他能感到它的存在。它像一个圆形的球,裹住了他。盖伊伸出手指,戳了戳球体外壳,牢固有弹力,橡胶皮一样紧绷伸缩的感觉。
  力量又降低了一些,好像在调整高度。最后,盖伊的视线能与布洛茨基平行。
  “你,这是在干什么?”盖伊问。他能感到内心渐渐增长的恐惧。好多年了,他都没有这样害怕过了。
  “嘘。”布洛茨基又竖起食指放到嘴边。他闭起眼睛,竖耳聆听,好像是在欣赏这一刻的宁静。
  盖伊在那股力量里猛烈挣扎,但是,他除了手指能动外,手脚和身体都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一样,丝毫不能动弹。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弱小的、只能存活一天的蠓虫,被捆在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中。
  片刻过后,布洛茨基忽然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望向盖伊。布罗斯基的两个眼眶闪闪发亮,火红的光芒穿透出来,脸部和身上的肌肤变得微微有些像水母那样透明。盖伊眨了眨眼睛,觉得瞳孔后面针扎一般疼痛。因为疼痛的刺激,眼泪流出眼眶。
  布洛茨基向前一步,靠近盖伊,像一只夜间觅食的猛兽,再一次用鼻子嗅了嗅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说到:“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那次审讯的具体内容了。”
  下期预告(138期精彩揭晓!)
  红眼睛的布洛茨基指引盖伊到达拐角溪之后,告诉盖伊唯有他的死亡才能拯救吉莉安,盖伊最后通过原点见到了艾菲斯贝娜;另一边同样赶往拐角溪的玛利亚等人被国安局内部机构K逮捕,在接受机构K审讯过程中,玛利亚高烧不退而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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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不是只有黑与白,还有灰色。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整日在风雪狂澜中奔走,然无论其去过哪里,做过什么,最终都会被冰雪掩盖。既不显赫与人前,亦不留名于身后,谓之踏雪者。    楔子  雪整夜未停,紫禁城的宫殿和御街一派银装素裹。  灰蒙蒙的天空下,直殿监的小太监李恩揉着面孔出来扫雪。他看着那条一年扫了不知多少遍的御街,低声爆了句粗口,清扫这五百步的道路在雪天无疑是种折磨。  那是什么?李恩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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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蓝宣道长在静思。  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哪怕是东海旁的一处黄沙渔村都晕染到了战火的气息。董家军杀过了秦川,取代张家军成为了这块咸地皮的土皇帝,军阀混战就像是主妇买苹果时的讨价还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谁会松口。  渔村叫戈村,有人说是一个叫戈的人在这里扎了根,也有人说,是从海沙下淘出了无数古代沉戈。戈村就如它的名字,灰暗无奇。东北角的村外有一处老道观,供奉无量天尊,里面也只有一对师徒,师父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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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业浦江镇、必看华侨城”,这个观点是很多已经置业华侨城的朋友总结出的金玉良言。为何?因为浦江华侨城是浦江镇综合品质最好的项目。经过多年6期的开发,浦江华侨城早已是浦江镇的“标杆”,最初浦江镇意大利风情小镇的规划实际上就是建设一个浦江华侨城,可以说没有浦江华侨城就没有如今的浦江镇。作为浦江镇上规模最大的高品质社区,本月推出了位置最好的“楼王”6期公寓产品,受到刚需客群的疯狂追捧。  地段交通-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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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国五条”细则要求征收20%房产交易所得税和增加新房预售标准的内容,使市场担心购房成本上升和新房供应紧张,而加快了入市步伐,促使春节后的楼市爆发性上升。国务院细则公布的最近两周,上海一手商品住宅的成交量达到54.97万平方米,其中最近一周的成交量达30万平方米。按这一趋势发展下去,3月楼市的成交量将远超120万平方米的过热期间,市民恐慌性入市将给房价带来巨大的爆发性风险。  在2月20日温总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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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  华润置地(上海)有限公司市场部大区副总经理 阚炎磊  对于未来国五条的政策细则,市场中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从二手房猛增的交易量,反映了人们预期房价上涨的某种判断。作为资深从业人士,华润置地(上海)有限公司市场部大区副总经理阚总有自己的见解。他认为,作为一家立志做百年老店的大型企业,战略规划都是着重长远目标,华润置地也不例外。在房地产的大背景下,政策调控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企业都有一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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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作为一种城市资源优势,在上海因为稀有所以珍贵。随着滨江板块开发的逐渐升温,上海市中心的滨江住宅在可供开发土地资源稀缺和供需矛盾加剧的双重趋势下而更显稀贵。百年外滩的风华绝代、陆家嘴沿岸的时尚摩登,无不彰显“浦江第一湾”的磅礴气势;而随着政府的规划实施与大笔资金的注入,堪称“浦江第二湾”的徐汇滨江板块正处于全面启动的大好时机,区域价值在规划利好中被重新评估。集文化娱乐、金融贸易、旅游休闲、生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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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五”期间,上海城市建设的重心向郊区转移,全市拟建立七个郊区新城:嘉定新城、松江新城、浦东临港新城、青浦新城、奉贤南桥新城、金山新城和崇明城桥新城。  每个新城在产业功能建设、交通体系、人才引进等方面都下足了功夫,前段时间临港新城“买房5年可落户”的政策就颇为吸引眼球。几乎是在同时,沪上首个BRT(快速公交线)线路正式落地,规划方案是从南桥的汽车站到浦东东方体育中心,再—次将众人的眼光聚焦到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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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初记者去浦东采访,车开到新场镇,沪南路两边就插满了汇锦城与东方冠郡两个楼盘的道旗,记者暗想,这两个楼盘都是近期开盘,相距不到1000米,定位相同都是刚需楼盘,同期上市竞争在所难免,还未开盘就已经较上劲了。  咫尺之遥,两盘贴身肉搏!  记者分别参观了两个楼盘,真切感受到两个楼盘的火药味实足。在气势上东方冠郡压过了汇锦城。东方冠郡二期由汉字地产独家代理,中介的威力真是不可小觑,以人数取胜。除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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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交易量上升340%,上海二手房交易量上升260%,  一个房产中介销售员的月收入超过10万元……市场被这一个个消息震撼着,就如同人们路过街道边灯火通明的中介店,看着那带着渴望、焦急、无奈神情的购房者,扭曲的市场爆发出自己的最大能量。上周五,有位朋友请假一天在看各种各样的二手房,他的女友在单位电脑搜索信息,电话遥控他奔波在上海各个社区。其实,按照现有的政策细则透露,人们的担心有点过度紧张,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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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环境最好的居住区有哪些?佘山、淀山湖、新江湾城、临港这些算是比较好的区域了。笔者觉得,从大环境来看,淀山湖朱家角才是自然环境最好的地方。紧挨着淀山湖的朱家角新城,是刚刚兴起的生态居住区。区域内纵横交织的河流、棋布星罗的湖泊、绿意葱葱的花草树木、清新自然的空气,更有朱家角古镇的历史文化积淀、“国家级生态镇”的荣耀,朱家角新城堪称上海的“世外桃源”。  Q:朱家角新城的绝对优势在哪里?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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