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鼓励学生写日记，如果他们不是拿我当他们的“忘年交”，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在课堂上会有那么多的“外一首”。李晨阳跟我说，老师，您或站或坐在讲台上，可谓高高在上，实在不知我们底下的小秘密，有时间你“微服私访”下，便会发现很多很多……
　　时间：自习课，地点：教室，人物场景：我在讲桌前判作业，而我的学生们——接下来是李晨阳给我描述的特写镜头——阴春晖自读《小树林》，偷偷把那篇优美的散文诗改成类似三句半的打油诗；张希上因我没及时答复她的问题，竟在下面诋毁我重色轻友；李晨阳自己一边默读课文，一边画漫画；卢聪做数学题一筹莫展，把自己的头发抓攒成“冰激凌”……
　　读着，笑了，能怎样呢？她这样不忌讳地如实写来，是与我分享，不是告密。因为在他们眼里，我还算是个豁达甚至有些迁就他们的老师，他们对我可以小小的欺负，可以稍微的放肆，更可以坦诚相告。这难道不是我的荣幸？
　　确实，我是个管理学生宽松的班主任，我习惯宽松地对待我的学生，默认他们课上小小的放肆，接受他们课下对我的口无遮拦。因为我时常在想，他们也是我的曾经。试回想，多年前的小学时代，我是否也曾因为老师留的作业多、上课拖堂、侵占体育音乐课而私下里腹诽？是否也曾在老师不在的自习课上与同学说悄悄话？是否从来记不住老师长篇大论的教诲，却单单记得恶作剧同学的搞笑顽皮？
　　或许老师与学生站的立场不同，我越来越发现，很多时候令我们困窘的屡教不改的所谓顽劣学生，在同学当中却很有人缘；我们自认为苦口婆心的语重心长，在他们眼里却是云淡风轻。我们总有一千个说道学生的理由，总希望学生能按照我们期望的那样成长，懂事，听话，努力学习，认真劳动，不搞怪，不淘气，不惹是生非……学生各种做不到，于是我们失望，我们累，我们懊恼……可是，我们是否静下心来问过自己，我们也曾是学生，要求学生做到的我们曾经做到了吗？我们强迫他们的，我们曾经喜欢过吗？他们是我的曾经。站在他们的立场，于是，我习惯了宽容。宽容了他们的恶作剧，宽容了男生的淘气，宽容了女生的小九九。
　　这年春运会临近，根据毛遂自荐的原则，我确立我们班的举牌学生是刘泽然，很洋气的女生，是她第一个举手的。但这个女生向来是得意失意都会忘形的主儿，兴奋之余就在位子上随便说起了话，我批评了她，谁知她立马跟我闹别扭，赌气小声嘟囔说：“我不去了。”我接过话来，说：“你爱去不去，想去的人多了。”这样娇气的学生我从来不惯着，这也是我的原则。
　　那段日子都太忙，我没时间跟她蹲下来沟通，她也赌气不跟我说话，我想等等再说吧。谁知她接下来的举动又让我哭笑不得，她跟她的好朋友张希上自习课传递纸条，我正在判作业，一抬头看见了，截了过来。我不知道有经验的老师看到这种情况会怎样处理，反正我当时冲动之下，就截过来看了。上面写着“老师批评我，让我去我也不去了。”“不去就不去，以后有机会好好表现。”“嗯，我要找别的机会表现，让她看看。”“嗯，到时候气死她。”无疑，这个“她”就是我。我很佩服我当时的淡定，看着她们望着我，以一种被抓了现形的忐忑目光，紧张地探究我的表情，揣测着我接下来的动向。我心底暗暗地笑了，这就是小孩子的发泄途径，尽管需要纠正，但不急。转回身，走回讲台继续判我的作业。剩下她们大眼瞪小眼懵懂地愣在那。
　　过去就过去了，隔了一天，刘泽然就忘了这事，我没提，她也没提，春运会刘泽然高高兴兴地举了她的班牌，课堂上张希上又意气风发地回答她的问题。她们在课间的时候攒聚在我的身边，跟我说她们的新鲜事，我笑着问她们，谁说气死我来着，嗯？她们笑了，扭捏着。
　　我也笑了，她们分明是曾经的我，生气了有自己的腹诽，但是过会儿就忘。我的这些孩子们十几，二十几年过去，也会长成如今的我，当然，应该比我优秀比我成熟。但她们假如能回忆起今天的事，会怎样呢？莞尔？对，就是莞尔，因为曾经年幼。不是吗？每个人都经历年幼，每个人都会长大，有些事真的没必要大张旗鼓。
　　（作者单位：河北唐山乐亭县新寨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