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泊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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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柒若推荐:在我的朋友圈看到了“顾林洲”这三个字后,朱熙的脑洞便打开了。(因为一个不错的名字而有了创作灵感,猪嘻嘻同学不愧为爱幻想的双鱼座……)他喊她小阿姨,他是骑士陪她一路找到王子殿下。有种感情无关恋爱,却比恋情更为恒久。啊想知道哪里有这样可爱帅气的侄子买……我想买一个!
  1
  再次见面的时候,顾林洲已经十六岁了。
  十几年后感人的重逢,顾林洲同学却不客气地迟到了半个钟头。
  冷气充足的餐厅隔绝了初秋北京炽热的空气。林小免垂眉敛目,无聊得在心底数了一遍又一遍绵羊。桌子对面,表哥表嫂愈发焦躁,表哥甚至恼怒地骂着“浑小子”,说:“让他饿着吧,咱们先点菜。”
  身边的父母则更加惶恐:“不不不——是我们这边给你们添麻烦了。”
  2
  故事发生在林小免高考结束后的秋天。
  生长在南方小镇的林小免,头脑聪颖,乖巧听话,是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疼宠的独生女。作为一个有点宅的文艺少女,林小免十几年没离开过家乡一步,勤恳经营着读书这项学生本业,读(闲)书的副业也没落下。她很争气地将高考状元的小红花和P大学新闻系的录取通知书捧回了家。
  小免爸妈更觉骄傲。然而,他们的喜悦心情在暑假的某天傍晚戛然而止。小免爸下班回家,脸色铁青。小免妈一问原因,也大声叫唤起来:“P大宿舍没有空调?北京那么热,孩子要中暑的呀!”
  晚间新闻又来火上浇油——北京将迎来几十年不遇的凶猛秋老虎。
  小免爸妈坐立难安。小免妈忽然灵光一闪,揪住团团转的小免爸的耳朵:“小免她表哥不是在北京做生意吗?”小免爸一愣,继而狂喜:“是啊!”赶紧打电话。一旁,林小免茫然地眨眨眼:“什么表哥?”
  小免爸的长兄膝下无子,便认了个干儿子。小免爸与长兄年纪差距悬殊,反倒和长兄的干儿子年岁相仿。这么个“表哥”——林小免有点难以接受。小免妈嘲笑林小免:“这算什么。你表哥的儿子,算是你干侄子吧,也就比你小三岁而已。”
  林小免到当场石化。
  小免妈比她更意外:“不记得了?他回老家来过的。当时你们玩得挺好呀。”
  那边,表哥接到小免爸电话,慷慨地表示家里地方宽敞,让林小免干脆别住宿舍了。小免爸再三感谢,和小免妈一起,将林小免送到北京。
  表哥表嫂开车到机场接人,五人先到国贸吃午饭。
  他们终究还是先点了菜。等到冷盘上齐,顾林洲才姗姗来迟。
  林小免背靠门坐着,看见投射在杯盘上的阴影,才后知后觉地扭过头。
  自下而上地,第一眼,没看清背光站立的少年的面孔。只觉得,个子好高。
  对面的表哥压抑不住怒容,猛拍桌子腾跃而起:“让你放学就来的呢!”少年躲开一步,林小免眨眨眼睛,看见明媚的午后阳光凝成一束,从他脸庞一晃而过。
  少年有张英俊面容。黑发黑眸,嘴角微微扬起的唇形让他天生一副讨喜的笑模样。他满头大汗,单肩挎着书包,手里还抱了颗篮球。表哥瞧见那篮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少年笑嘻嘻地躲到表嫂身后,探出脑袋,嘴很甜地叫人:“是叔公和婶婆吗?好多年不见啦。”
  不知哪桌的客人拿起玻璃杯,折得那束光又一晃。林小免被刺得眯了一下眼,只听顾林洲接着道:“所以,这边坐着的,就是小阿姨了?”小免妈高兴地问:“你还记得吗?”眼前那阵昏黑褪去,林小免看见顾林洲点点头,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笑意:“当然了,小阿姨抱过我嘛——虽然没抱稳。屁股摔在地上蹭出来那道疤还在呢。”
  这是个无解的谜团——一个走路跌跌撞撞、连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小豆丁,为何会比他已经四岁的“长辈”拥有更清晰的记忆。
  大人们被逗得笑声不止,林小免则尴尬地深深埋下头。表哥被这么一打岔,彻底忘记要揍人的事。顾林洲见状,神气活现地从母亲背后钻出来,挤着林小免坐下。
  少年贴在她耳边道:“要好好相处呀。小、阿、姨。”
  林小免打了个寒战。
  3
  十六岁的顾林洲,是个让父母头疼不已的混世小魔王。
  头脑不笨,却不肯用在正道。长了尾巴似的坐不住,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到球场撒野。翻开书页就打瞌睡,烙着殷红“不及格”标志的成绩单在床底藏了一大把。
  表嫂偷偷叮嘱小免:“如果洲洲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起初,林小免自己也是有点害怕的。
  文艺宅女何曾与这类莽撞顽皮的篮球笨蛋接触过。她的房间被安排在顾林洲隔壁,小免提心吊胆地住了几天,发现顾林洲早出晚归,才渐渐安下心。
  再次短兵相接是在某个深夜。
  表哥表嫂睡了,林小免看小说到深夜,起身倒水喝。走到厨房门口,与抱着球偷偷翻窗回来的顾林洲撞个正着。顾林洲没想到客厅还有人,条件反射地抄起篮球。林小免惊悚了,视死如归地紧紧闭上眼。顾林洲先看清林小免,松了口气,放下球,饶有兴味地研究她怪异的姿势:“你干什么?”很快反应过来,“噗”地笑出声,“放心,我不打你呀。”
  林小免敏锐地发现了顾林洲嘴角的青紫,扯住转身就想上楼的少年:“脸怎么了?”顾林洲目光飘忽,但被拽住手肘那瞬间倒吸的冷气出卖了他自己。在林小免的坚持下,顾林洲不情愿地卷起衣袖。看到少年手臂上的伤口,倒吸冷气的轮到林小免了。
  “又打架?”
  顾林洲不服气地争辩:“才不是呢!”
  很狗血的故事。他和朋友打球到天黑,途径僻静小巷,发现被小流氓欺负的可怜女生,当即卷起袖子冲上前,三拳两脚揍跑了小流氓。混世魔王难得行善,还被小阿姨冤枉,想来也是很委屈的。林小免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嘲讽:“英雄救美,怎么自己还破相了?”少年的自尊受伤,顾林洲拒绝开口。
  林小免觉得好笑,利索地绑好绷带,拍拍他的胳膊,端起自己的水杯就要回房。顾林洲期期艾艾地从后头叫住她:“那个……在校外打架,肯定要被通报批评的。我不想让爸妈知道,你、你能不能帮帮忙……”他讨好地喊了几声“小阿姨”。   林小免不懂他。抢球场被叫家长那么坦坦荡荡,做件好事反而藏着掖着?
  哎哟,害羞呀。
  顾林洲用力扭过头。林小免看见他红得要滴血的耳根,明白过来。
  很可爱嘛。
  以此为起点——顾林洲潜入父母房间,偷出老妈的一套衣裙。林小免则参照网络教程,学化了个相对成熟的妆容,穿上表嫂的套装,拎起惹是生非的侄子去跟教导主任虚与委蛇一番(顾林洲理直气壮:“我爸妈出差啦!这是我小阿姨!也是我家长!”其实刚高中毕业三个月的林小免:“……”)——林小免与顾林洲,年纪相差无几的“姨侄”二人,以令长辈们吃惊的速度,变得要好起来。
  小免爸妈要给表哥表嫂房租,表哥表嫂不肯收。小免很不好意思,表嫂便说:“那你能帮洲洲补补课吗?”
  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上学与睡眠之外的几乎所有时间,他们都在一起。
  4
  林小免时常熬夜看书,早上爱赖床。顾林洲发现她这毛病,便养成一个讨嫌的习惯,睁眼先抄起篮球朝与小免房间相隔的那面墙上“嘭”一扔。小免被惊吓了一段日子,久而久之也适应了。
  各自起身洗漱,下楼吃表嫂的爱心豪华早餐。
  出门,顾林洲骑车,林小免步行去地铁站。有时小免睡过头,一路狂奔,顾林洲就从后头按车铃,扬扬下巴:“我载你一段。”
  傍晚放学。因为偷偷去球场撒野,所以顾林洲总会比林小免晚回家。被表哥猛揍了几顿之后,顾林洲哭丧着脸哀求小免:“你掩护我一下嘛。”林小免没办法,放学后索性去球场等他,顾林洲在场子里撒欢,她坐在场边看书。顾林洲的小伙伴们互相怂恿着想去搭讪,被顾林洲哐啷一球砸在脑门上:“你们敢!”然后笑着叫小免,“小阿姨过来呀,我教你投篮!”
  天色擦黑,两人结伴回家,晚餐后林小免教顾林洲做题。月考成绩发榜,一向吊车尾的顾林洲奇迹般冲到班级中游,表哥表嫂感激不尽。
  与此同时,林小免的同学们却很困惑。
  不参加任何聚餐,下课铃一打响就跑得不见踪影。作为一个刚冲出牢笼的大一新生,林小免的作风实在太奇怪了。
  同班某女生周末去国贸看电影,晚上花容失色地冲回宿舍:“我看见林小免、林小免——她竟然有个高中生小男朋友!”八卦疯传整个新闻系。林小免周一返校,辅导员严肃地请她喝茶:“理论上我们是不干涉学生感情生活的,但要跟未成年人保持距离——”
  林小免很茫然:“啊?”
  谣言在隔天中午不攻自破。
  阶梯教室。新闻系刚下课。林小免坐在远离后门的窗下。
  顾林洲从后门探进脑袋,一眼找见她,唱戏似的拖长了尾音叫:“小阿姨——老妈做了粉蒸肉,叫我带给你——”
  满室哗然。
  林小免叹着气向众人介绍她的侄子:“他叫顾林洲。‘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洲。”
  顾林洲仍在状况外,但很给他小阿姨面子,积极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顾林洲。三点水加广州的州。”
  文艺小阿姨恨铁不成钢地跺脚:“‘广州’你个头啊!你怎么这么俗!”
  顾林洲更加一头雾水了,露出痴呆般的表情:“……你刚刚说什么‘稀粥’?”
  事关美少年,二十多岁的姑娘们总是格外具有探究精神。顾林洲离开后,她们整个下午都缠着林小免,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侄子跟你怎么不是一个姓呀?”
  林小免被烦得不行,翻着白眼回答:“不是亲侄子。”
  “看着就像真正的亲戚呢。”
  “……是哦。”心不在焉地应声。
  “你们关系很好吗?”
  林小免想了想。这一次,答得认真了些:“是哦。”
  5
  大学二年级的开学典礼前夜,林小免向表哥提出了搬进学校宿舍的请求。
  理由是“参加学生会活动,住校更方便”。
  顾林洲升上高二,被强制留校晚自习。等他回到家,事情已成定局,林小免正在收拾行李。顾林洲沉着脸,噔噔噔上楼,闯进林小免房间,劈头便道:“你骗人!”
  林小免吓了一跳,继而心虚地眨眼:“哎?”
  顾林洲叉着腰数落她:“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学生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你躲还来不及!”他说着说着,灵光一闪,手疾眼快地拽住畏罪潜逃到门边的林小免,“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小免恋爱了。
  单方面的。
  她喜欢上了经济系一班的班长。
  起因是新闻系和经济系组团秋游,经济系一班班长负责出发前的点名。
  男生点道:“林小兔!”
  无人应声。
  缺席班级活动是要扣德育分数的。男生皱着眉头,声音扬得更高:“——林小兔来了吗?”
  新闻系众人愣了一下,笑倒了一大片。林小免早就上了车,低头专心看一本故事集。后座女生推了她好几下,她才茫然地抬起头:“唔?”班长失去耐心,打算越过林小免接着向下点。林小免赶紧举手:“来啦来啦!”
  男生生气地训斥:“听见点名就赶紧举手,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林小免冷不防挨了批评,心里也挺委屈。她忍不住反驳:“可是,那个,不好意思,其实我叫林小免……”
  这下轮到经济系众人笑得人仰马翻。
  (因为班长的乌龙,林小免从此多了个广为流传的外号。)
  班长被反将一军,虽还不改严肃沉稳的样子,但耳根悄悄涨红了。林小免不禁为自己的冲动刻薄而感到抱歉——却没想到发车后,男生放下花名册,走到她身边。
  居然坐下了。
  然后,在林小免惊恐的目光中,转过头来,说:“刚才是我犯错了。对不起。”
  经济一班的班长,是与顾林洲截然相反的另一类男生。
  智商爆表,情商欠费。整个人浑然是“超级精英”一词的标准模板,老成持重,不苟言笑。林小免在他身边坐了一路,大气都不敢出,憋得缺氧,迷迷糊糊竟睡着了。等车子到达目的地后猛一个急刹,才惊醒。   身边的班长则依然正襟危坐,沉默无语,几个小时都没有变换动作似的,只不过林小免注意到,他拿行李下车时露出压抑的痛苦表情,好像,肩膀麻了。
  林小免更加惊悚了。
  (我我我……枕着他的肩膀睡了一路啊!)
  担心自己得罪对方,于是加倍小心地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等林小免回过神来,她的注意力已经彻底离不开班长了。这份心意,后来被室友剔着牙评论为“看不出你也是个潜在的抖M(受虐狂)呢”。林小免假装没听见,纠结地拔着兔子玩偶的耳朵:“班长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对不起哦,兔子同学。此问位列P大十大未解之谜之首哦。
  林小免悻悻地放下玩偶,仰面倒回床上。宿舍的木板床,不管垫多少层被褥,也不如顾家客房的公主床温暖舒服。林小免翻个身,忽然听室友道:“你侄子最近不来了哦。”
  林小免回过神来:“嗯?”
  “之前不是隔三岔五来给你铺个床吗,我都担心他要给你把被褥垫到天花板。”室友说,“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话说,你到底为什么搬出来?”
  到底为什么搬出来呢?
  林小免自己也搞不懂了。
  当初喜欢上班长,傻傻地不知如何表达心意。经济系与新闻系时常联合聚餐,住在顾林洲家时不好太过任性,类似活动林小免从不参加——这可是和暗恋对象促进感情的大好机会啊!林小免脑子一热,搬进宿舍。门禁消失了,时间自由了,然而她与班长之间的距离却并没有因此拉近几分。
  说到底,班长也是个清心寡欲的精英死宅。经济系相关聚会活动,多半由爱热闹的副班长操持。林小免搬进宿舍半年多,几乎没再与班长碰过面。室友劝:“差不多该死心了吧?”
  可林小免还不肯服输。
  室友只能翻着白眼放弃劝说,话题绕回顾林洲身上。
  “话说,你侄子快高三了吧?打算考P大吗?”
  林小免一口果汁呛进气管里,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那个笨蛋顾林洲?别闹啦——”连二次方程都解不出的高中二年级生哦。
  室友气馁地躺回去,自我安慰:“反正他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都快毕业啦。”
  好不容易缓过气,林小免愣怔怔地,擦擦嘴角,想,是啊,她都快忘了——她与顾林洲重逢已近两年,顾林洲也快高中毕业了。
  林小免猛地放下玻璃杯,拿起外套就往外冲。
  表哥表嫂许久不见林小免,很高兴地将她迎进门。林小免刚坐下就找顾林洲,表嫂唉声叹气,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央求:“你能回来给洲洲补补课吗?再这么下去,就真的糟糕啦。”
  林小免愈发茫然不解。
  当晚,林小免睡在久违的公主大床上。昏昏沉沉地好像做了梦,又好像只是回忆的封条突然被揭开一般。场景是她家的天井小院,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跟在她后头跑。而她可真是坏心眼啊,麻利蹿上了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孩子踉踉跄跄,努力地继续找她。
  看了一会儿,觉得兴味阑珊。欺负人也不能太过分了,到此为止吧。
  刚想下地,就听见树下“哇”的一声,孩子大哭起来。
  他摔了一跤。
  却没有坐着耍赖蹬腿。他努力扑腾着小短腿爬起来,口中居然吐出了清晰的词句——他叫她:“小免、小免”。
  还不是后来戏谑意味更加浓重的“小阿姨”。
  而她也听见了梦里的自己,非常急切地回答。
  “洲洲”。
  次日清晨,林小免早早睁眼。仰望着天花板,静静等待,时钟指针指向七点半的那一刻——没有。曾经再准时不过的、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叫起铃声,她大发雷霆多少遍顾林洲也笑嘻嘻不肯改的坏毛病,篮球与墙板相撞那让人头痛的“咚”一声,没有。
  顾林洲彻夜未归。
  6
  来自经济系的爆炸性消息。
  P大十大未解之谜之首,似乎、也许、大概,有解了!
  “班长在老家有个女朋友!现在来找他了!两个人正在校门口说话呢——”
  大家争先恐后地去看好戏。室友担忧地从教室最末排把小免挖出来:“别难过啊!”林小免还在神游,回以一个呆板的单音:“啊?”
  她总觉得,顾林洲是在躲着她。
  为什么呢?
  相较之下,连暗恋对象的“绯闻女友”忽然登场这件事,都失去了冲击力。
  副班长唯恐天下不乱,火速组织起派对,扯住班长:“这次不准跑!带女朋友一起!”
  班长愣了一下:“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只是这学期交换过来。”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男生们咆哮着。
  这一年来,林小免也加入学生会,作为升任学生会长的班长的副手,算是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女生了。副班长一脸窃笑地跑到新闻系门口逮住林小免:“你也来嘛!热闹一点!”
  室友将林小免的失魂落魄理解为失恋的苦楚,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也找个男朋友!就让顾林洲来假扮你男朋友!气死浑蛋班长!”抓起林小免的手机往她掌心里塞。
  林小免怔怔地,脑子里那一团乱麻还没捋明白,电话就已经拨了出去。
  一个完美的“侄子”,应该任劳任怨、随传随到。
  顾林洲同学恰巧就有如此优秀的品质。
  双休日,他居然乖乖待在家里。电话挂断后不到半小时,顾林洲就出现在林小免面前。他没穿校服,也没穿球衣,纯白衬衣与深色长裤,最最简单素净的样子,反而陌生得让林小免愣了一下。室友摇醒她,林小免赶紧回过神,扯着顾林洲走到一边。
  她照本宣科:“我需要一个男朋友。”
  从顾林洲家到P大,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顾林洲骑车赶过来,气还没喘匀。林小免讲完这一句,明显感到顾林洲急促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林小免挺不好意思的——她也觉得室友这方案简直是天方夜谭,尴尬地想说“算了”——但顾林洲已经迅速地调整好表情,做出惊恐模样。   “想干什么?”他警惕地退后一步,护着胸,“叔公会打死我的!”
  被当成变态了哦。这下,林小免也纳闷了。
  她黑着脸拽住顾林洲:“假扮一下而已呀!”
  本想放弃的诡异方案,在顾林洲赖皮的讨价还价之下,以林小免给他代写三篇作文为条件,居然成交了。赶到集合地点,林小免还惴惴的:“会不会露馅呀……”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顾林洲此刻恢复了她所熟悉的油滑样子。少年笑眯眯地牵起她手,姿态犹如真正的情侣般娴熟亲密,略微俯下身,贴在她耳边道:“要赶紧入戏才行呀。小、阿、姨。”
  啊啊啊!林小免急得赶紧跳起来去捂住他的嘴。
  顾林洲在她的掌心下闷闷地笑。
  灼热的气息让林小免有一瞬恍惚。
  本是为捉弄班长而举办的这场派对,因林小免主动携“男友”出席,气氛更加热烈。国王游戏接着真心话大冒险,大家兴奋得根本停不下来。
  欢乐的气氛中,林小免却如坐针毡——她撒谎说,顾林洲是隔壁T大的新生,顾林洲也面不改色地应承下来了。他坐在她身边,对精彩笑料适时捧腹喝彩,话题无关他的时候,又以不似十七岁少年的沉静,微笑着与她小声说话。顾林洲的表现完美得出乎她的意料,也正因为完美,才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班长和“绯闻女友”坐在对面。林小免极力不去看那个刺眼的角落,所以也难以验证,他们的战略是否有丝毫成果。
  又一轮国王游戏发牌,林小免心不在焉地接过两人份,分一张给顾林洲。“国王”兴高采烈地点了两个数字,要这两人亲吻彼此。大家没意思地啐他缺乏新意,“国王”扮着鬼脸问“中标的是谁呀”。
  “哦,是我。”林小免听见身边的顾林洲闷笑一声。少年放下玻璃杯,举手。
  哎?
  “还有一个呢?红桃2是谁?”
  顾林洲转过脸来,从蒙着神的林小免手中抽走扑克。殷红的桃心,数字2。这下大家不嫌弃“国王”老土了,起着哄,吹起口哨。顾林洲带着与这恶劣游戏相称的笑意,抬起手臂固定住林小免的肩膀,慢慢俯下脸来。在他的面庞与林小免的无限接近的那一刻,背对着所有人,那丝恶劣笑意瞬息消失了——
  林小免脑中警铃大作。
  但竟忘了逃,也完全忘记,她真正关注的目标,仍坐在他们对面,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突如其来的力量。
  因为愤怒,所以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克制。
  顾林洲冷不防被这么一推,状似恶作剧的亲吻,终究落了空。
  少年没有起身,反倒更向前弯下腰去,将脸埋在林小免肩头。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好像极力按捺着一个放肆的大笑。林小免则愕然地仰着脸,看向面前的人。
  突然推开顾林洲的人。
  班长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阴云密布。他沉声道:“演戏,也该适可而止。”
  这听似天方夜谭的战略,似乎、也许、大概,成功了?
  满室哗然中,身为女主角的林小免却走了神。
  仍然伏在她肩头的顾林洲,起身前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小免没听见。
  返校时,顾林洲没有再走在她身边。班长不由分说地拉走了林小免,顾林洲也不反对,一个人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在队列的最后。
  林小免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不去回头看他。
  7
  很久后,升任男友的班长才向林小免坦诚,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顾林洲是假扮的。林小免困惑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马脚,班长笑笑,说:“他从教室后门口叫你‘小阿姨’——那节课,我去旁听了。”
  ——天呀!对手神不神暂且不论,己方队友真的是猪呀!
  林小免恼羞成怒,下班后果断冲回表哥家,打算抽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浑蛋侄子三百回合。令她惊讶的是,还不到放学时间,顾林洲却在家。少年面前摊着一本单词书,背得昏昏欲睡。抬眼看见她,瞌睡虫顷刻跑光,神气活现地挥着笔杆点评:“你胖了。腿粗,穿OL套裙好丑——实习怎么样啦?工资不够吃饭的话就快搬回来呀。”
  愤怒抽打嘴贱的侄子四百回合。
  随即,目光落在顾林洲面前烂菜叶一样皱巴巴的单词书上。
  “你干什么?”高考又不考托福单词。
  顾林洲合上书,唉声叹气。
  “还没嫁出去的小阿姨,都已经是泼出去的水啦。家里的笨蛋,不关心,也是没什么的。”
  林小免掐住他的脖子狠命摇着警告“好好说话”。顾林洲被她掐得直咳嗽,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小阿姨,你知道的,我呢,大概是摆脱不了‘笨蛋’的标签了。不如你聪明,考不上那么好的大学,但老爸老妈又好面子……所以,把我丢出国,眼不见为净,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林小免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去哪里?读大学?”
  顾林洲摇摇头:“寒假过后就走。接着读高中。”
  这下轮到林小免被人掐着脖子似的。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见顾林洲脸上淡去了漫不经心的笑,好像第一次,显得有些悲伤。
  “怎么办呐。如果男朋友以后欺负你,我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法立刻赶到现场,一拳揍倒他。怎么办呐——小阿姨,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哦,你会不会想我呀?”
  说着,笑意又浮出来。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吧。别像上次一样,再忘记我,就好了。”
  8
  林小免再次见到顾林洲的时候,险些没能认出他来。
  她与班长的婚礼,因为两人都留在P市工作,所以便在P市举办。挽着终于升任为丈夫的班长的手臂,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投向亲人们那桌、唯一的那个空位,心口倏忽茫然揪痛起来。班长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拍拍她肩膀,让她回新娘房休息。林小免点点头,转身离开会场。
  在会场与新娘房相通的长廊里,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或者说,等待已久的人。
  他依然姗姗来迟,却不再是满头大汗、邋邋遢遢的样子。五官终于褪去青涩稚嫩,剪裁妥帖的铅灰西装勾勒出成年男子迷人的身形。他停下脚步,唯独面庞上带着的那抹笑,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顾林洲说:“要幸福啊——兔子。”
  林小免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极其稀有地,顾林洲没有用那戏谑的三个字,强调他们之间的“辈分”差距。她同时也有一种错觉,在顾林洲不着痕迹的那个停顿之后,他原本想叫的,是二十多年前的最初,她所听见的“小免”。
  顾林洲长得好高好高了,高到她要仰起头,才能触及顾林洲幽潭般乌黑的眼瞳。别开视线,回避幽潭之中令她心惊的认真执拗,林小免噙着眼泪,努力踮起脚,终于勉强够到那个高度——然后,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了顾林洲的后脑壳一下。
  “没大没小的!叫‘小阿姨’啦!”
  他是她冲动笨拙的骑士,在她找到王子殿下的那刻功成身退。他来得仓促又去得迅疾,如同最初一缕光,晃花了她的眼睛。有种感情无关恋爱,却必定比所有的恋情都更为恒久。
  感谢南风知我意——
  未曾吹梦,到西洲。
  编辑:柒柒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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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若推荐:我曾约游记时问过沈熊猫“你到底去过多少个地方玩”,她掰了掰手指,然后吐了一大串给我:“锡耶纳、佛罗伦萨、那不勒斯、米兰、罗马、海牙、莱顿、阿姆斯特丹、巴黎、日内瓦……”天知道我做梦都想去意大利游一圈,真想给她一个大写的“羡慕嫉妒恨”。鉴于她去过这么多地方,那么就从这期开始,每期在故事里融入一个城市风景特色吧,喏,这期是罗马,您慢慢看!  1. 我想和费明哲说再见。  费明哲,年方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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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和你初相遇  01  程熹微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咖啡杯,以及咖啡杯前的照片。  “熹微,这是我女朋友。”对面的男人笑得坦然,“上个月跟我一起回国的,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婚期暂时定在圣诞节前后,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  程熹微忍了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林东升的女朋友不是她吗?  她和他谈了四年恋爱,为了他决意千里迢迢到海外念书,满心欢喜地等着和他重逢,期待着他替他们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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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鸭推荐:虽说之前清尧也写过恋爱故事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只会写成长感悟文的“偏科少年”,但他这次跟我说写了一篇“甜宠文”的时候……我吓得一口气就把这篇文看完了。评价的话,真正意义的“甜宠”还算不上,这篇文里的细密感情,应当是如大雪覆地时有明灯热炉一般的温暖。  01  陈昭陵一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雪压着山隘,压弯树枝,在千万座屋顶撒下白色的霜斑,那场雪下了整整三天,等路开化,救护车能开出县城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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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王文浩想要与温寒再进一步,却被拒绝。温寒意外受伤,程牧云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她抚摸她,转移她的注意力,替她处理伤口,王文浩气得脸都绿了。可是,就在彼此越靠越近的时候,他却选择了与她道别。  程牧云盯着她。慢慢地,困住她的那只手臂松了开。温寒喘着气,仓皇地从小凳子上躲开,倒退数步。  她在为了那个女孩而吃醋,可她不敢承认,毕竟面前这个男人和她才认识不超过一百个小时。  程牧云手扶着地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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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先生,买朵花给小姐吧。”  情人节还差两天,路上卖花的小孩子就多了起来,我和闺密从商业街走这一路,被拦住了好几次。  没办法,我随手从篮子里挑了枝玫瑰递给闺密,她轻巧地说声“谢啦”,继续挽着我胳膊走。小男孩追着我俩说:“祝哥哥姐姐百年好合。”  我俩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种事我身边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谁让我从小女生男骨,个子又高,再加上性格使然,从小就不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渐渐我就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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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小帽推荐:你爱我吗?会爱多久?——这大概是恋爱中最难也最容易回答的问题。她说:“叶行之,不要怕,我会爱你,不论多久,我都会爱你。”  2014年年末的那一天,叶行之接到了夏末从珠穆朗玛峰上打来的电话。  那时候他正在准备自己的跨年音乐会,穿着合身裁剪的黑色小礼服,站在88层高楼的巨大玻璃幕墙前,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  他听见夏末在电话里气喘吁吁地说:“行之……我到……到了,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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