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情感类电视节目在十多年问遍地开花并且形态各异，与其说是传媒现象，不如说是社会现象。本文将在梳理该类节目流变及分类的基础上，得出情感类节目形式的变化，无法更改它以私人情感获取商业利益的本质。这种节目形态既是社会转型期的产物，又以“拟态环境”的方式，给现实社会带来影响，是研究特定历史时期中国电视节目的重要标本。
　　关键词：情感类　电视节目　私人情感公开化　情感商品化
　　一种电视节目类型，在2008年11月与2010年6月两度被国家广电总局下发整改令，至今却四处开花，情感类电视节目的表现是近年中国电视节目发展最值得深究的现象。情感电视节目从诞生至今，虽经历了高潮与低谷，展现出各种形式，然而将普通人的私人情感呈现给公众，以此获取利益的本质不变。因此，情感类节目可以作为样板，用以考察市场经济环境下媒体依赖大众而生存的策略。
　　从井喷到低谷再到转型
　　情感类电视节目是以多种电视传播形式，表达普通人真实经历与真实情感的电视节目形态。而其中，普通人隐私情感的公开化现象为其本质特征。
　　情感类节目从初创至今大致分成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井喷期。1998年7月湖南经济电视台开播(镇情对对碰》
　　(2000年改为《真情》)，被普遍视作情感类节目的发轫之作，此后10年，该类节目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发展，到2008年年底，全国各级电视台情感类节目达上百个之多，其中著名的有江苏卫视《情感地带》情感节目群、北京卫视(真情互动》《准在说》、重庆卫视《情感龙门阵》、浙江卫视《涛出心里话》、上海台《心灵花园》等。情感类节目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几乎每档节目都攀升至当地电视台收视率榜首。
　　第二阶段：低谷期。2008年11月，国家广电总局下发了整改令，要求各电视台进行自查自改，纠正过多的边缘题材与虚假编造故事，严打低俗风，强调情感节目应更加健康。北京台《真情互动》改版，东方卫视《心灵花园》停播，江苏卫视《人间》也进行了调整，大批雷同的栏目纷纷下马，只剩下十来个知名度较高的栏目。
　　第三阶段：转型期。整改令下发仅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一些情感类电视栏目又悄然重现荧屏。2009年底，国内首个情感节目，湖南卫视的《真情》改版为《8090》，再登黄金档。2010年1月，东方卫视((幸福魔)方》开播。几乎同时，江苏卫视《非诚勿扰》经推出即引发了新一轮疯狂地跟风。仅全国卫视，相亲类节目就有湖南卫视《我们约会吧》、浙江卫视《为爱向前冲》、东方台佰里挑一》等，达数十个之多。已有20年历史的相亲节目此时发生了质的变化，即由提供生活服务转身而为娱乐大众。这一阶段的情感类节目，大多强调表达幸福感，升级情感主题，然而，“普通人”“真实的情感经历与情感体验”一直是此类节目自觉的卖点，这一本质从来不曾发生位移。
　　二、形式的改变与本质的不变
　　从情感类电视节目十多年来发展进程可以清晰地看出，普通人的隐私情感已完全成为媒体有意追逐的对象。
　　在情感类电视节目产生之初，刻意煽情，赚取眼泪是节目的最重要手段，《真情对对碰》慎情互动》《真情旋律》等栏目开播之时，均大打温情牌。“感受真情、呼唤真情、传递真情、回报真情”成为多档节目宗旨。然而，当以温情为内容的节目四处开花以后，观众的情感被透支，情感节目一度陷入尴尬境地。紧随其后，求新求怪求变成为各家媒体抓住观众眼球的努力方向。一时间，畸情、娱情及激情成为电视媒体新的表现领域，“眼泪秀”俨然升级为“口水秀”。
　　当电视节目对情感的挖掘步步深入、范围逐渐扩大的过程中，情感的表现形式也由单纯的煽情变化为多种精心设计。2008年9月，浙江卫视在重头戏情感谈话节目《涛出心里话》中率先采用测谎仪；在上海台靠《心灵花园》中，专家学者对戴着面具出场的当事人出谋划策。制造“意外”也是情感类电视节目最为普遍的设计，柏关人士不顾阻挠冲进采访现场与情感当事人当场对质、情感当事人与主持人激烈对抗的情形屡有发生。所有的“设计”与“意外”将真实感、悬念性、原生态等获取收视率的要素一举囊括。
　　至此，情感类电视节目对私人情感这一富矿的掠夺式开采已经昭然若揭。在市场化程度不断加深的社会，任何物品一旦成为利益的“中介产品”，就必定产生商品化的冲动，而越是稀缺物品，蕴藏的利益越大。在商品化的时代“情感无价”已成为反讽。
　　遭受众多诟病的情感类节目终于引发了相关部门的控制，于是，情感类节目发生了又一次转向，有媒体将之总结为“后情感节目时代劲刮幸福风”。2010年，江苏卫视将已确立“江苏卫视，情感天下”的定位，变更为“情感世界，幸福中国”，打造了《非诚勿扰》《欢喜冤家》等婚恋幸福秀节目，成为情感节目转向的领头羊。《幸福魔方》(东方卫视)、《幸福密码》(广东卫视)《向幸福出发》、(中央台)等以“幸福”命名的电视节目也大量涌现。然而，对受众趣味的迎合，却很容易让媒体在相互竞争中再一次落入固有的套路，身份造假、言谈低俗、行为失检、尖锐刻薄的指责始终伴随转型后的情感类电视节目。
　　综观上10年来情感类电视节目的走向，可以看出，节目名称在变，主题、形态在变，然以私人情感的公开化作为卖点，以此获取高收视率与高回报率的本质没变。当情感作为商品化的对象，情感本身的价值就要让位于其商品价值，私人话语挤占公共空间、隐私情感取代大众情感、博取眼球战胜道德引导就是必然。
　　三、情感商品化与情感消费互为因果
　　对于情感类电视节目的产生，人们普遍认为是转型期社会的产物。首先，情感类节目是社会需求的产物。“满足社会转型期公众的精神需求，得到了受众的欢迎，并具有更为长久的影响力和发展潜力”。其次，情感类节目的产生适应了大众媒体生存与发展的需要。“在一些敏锐的电视人眼里，现代人的情感郁结，正是推新节目的契机。长霉的秘密，聚光灯下晒一晒”。这些评论虽然是对业已存在的电视类型作合理化的阐释，却也道出了情感类电视节目是传播者、受众与当事人共谋的结果。
　　然而，对情感类节目的社会成因给予阐释，却并不意味着人们对情感类节目的种种弊端安之若素。有研究者将这类节目的弊病概括为：“1.刻意煽情；2.热衷隐私；3.表演化”。以相亲婚恋为主的“幸福”系列节目亮相后，对采用争议人物、低俗话题、自我炒作、拜金主义的批评之声此起彼伏。一边是高收视率，一边是诟病不断，这种看似奇怪的现象恰是社会心态的反映。人们虽然热衷于让电视满足自己并不正当的趣味，却又并不认同于这种满足。情感节目当事人同样充满着内存的矛盾性。一方面，他们“希望靠着出卖情感(包括情感体验与情感表达)来获得认同、怜悯、救助或报复他人的快感。”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可能不顾忌世态人情。情感类电视节目屡次出现的作假丑闻，是因为内容供应不足。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不足？这正是情感商品化的悖常性带来的。
　　其实，不作假的情感类电视节目也并非真实。“名义上这些脱口秀是对普通人开放的，不过普通人并不足以成为脱口秀节目的嘉宾，他们需要一些其他的特点”，“嘉宾必须具有赚钱的能力。这是将自然的表情从愤怒的谴责转为含泪的忏悔的瞬间，愤怒、悲伤、喜悦或后悔的明显展示”，“如果不存在这些普通人，脱口秀的制作人便不得不创造他们”。权力运作贯穿于节目制作全过程。媒体人与当事人的表演，是双方基于利益的互动。社会地位、权力与资源的倾斜，使互动充满不公与压迫。当事人须按媒体要求进行情感管理，方能使情感进入市场，转化为利润。所谓真实经历与真实情感，说到底只是社会操纵下的深度表演。
　　既然情感类电视节目是社会消费主义语境下的产物，“在消费主义的语境下，文化、电视文化、电视情感节目文化均成为一种娱乐或消遣”，
　　“电视情感节目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社会化大生产经济语境下一种文化形态的商品”。商品化的情感，就只剩下唯一标准：捕获受众注意。在这样的标准下，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就可以理解了。
　　然而作为面向大众的传播，情感类节目的后果令人担忧：情感商品化与情感消费互为因果，共同刺激着人们的窥私欲。当传统与理性在人们的“看”与“被看”中渐渐淡化或麻木时，美国舆论学者李普曼所谓“现实环境中的信息化色彩”就会出现。
　　2011年10月25日，国家广电总局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电视上星综合频道节目管理的意见》，要求对过多过滥的婚恋交友类、情感故事类、访谈脱口秀、真人秀等类型节目实行播出总量控制。美国学者波兹曼有一句名言：“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所憎恶的东西，而恰恰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但愿此番“限娱令”能促进更健康也更繁荣的电视节目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