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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了,生活样式便有了若干改变。但是这里不想谈这个话题。太敏感,也累。
于是找事做。
要找就找有刺激性的又富有挑战意味的事来做。前提应该是以前未做过的,所说的陌生的方面。干什么呢?这两个问号曾经令我相当踌躇。
周围的朋友,或者在近三个月里有接触的朋友都知道我正在搞电视。我没搞过电视。甚至在以往许多年里,看电视也较多数同胞少得多。原因是电视机买得很晚,背后的原因自然与长期漂泊的生活样式有直接关系。
那些年里,没电视没觉到有什么不便,那时想的多是充分利用时间。人生苦短,精力经验都佳的时间段不会久驻,想多读一点也多写一点,不敢让电视这个恶魔把很有限的生命耗掉。那时候买得起电视也看不起电视。
现在不同了。先是要消磨时间,后来如全世界人民一样迷恋上瘾,再也离不了电视。
接着人就老了。失去了锐气,失了进取心,也失了动力。再到后来剩下一个人。这时候开始想一些以前很少想或者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真的老了吗?上场打比赛(篮球足球)是不如以前了,心气也不如从前盛,这就老了?我知道我还有20本书要写,其中有两三本是最好的。老了行吗?我一直梦想着当画家,如高更一样卓越,我不再梦想了吗?我计划中那幢宽敞简朴然而舒适的乡村小屋呢?拟议多年的马原小说奖呢?还有许多,许许多多啊!
有那么多事等着我,老了行吗?
许多年以前写过一篇小说《方柱石扇面》,写的是一个坐了30年办公室的女干部因为下基层当领导改变了生活节奏,引起心理及生理两方面失衡,最后猝死在岗位上的故事。写它的时候,我曾就生物钟现象做了比较深入的研究。我的结论是人不能把自己的生活节奏固定下来,如果固定下来,就会导致身体应变能力退化,一旦有变将很难过关。我的生活自1974年入中专以来一直就是一种规律性很强的散漫节奏,21岁开始到39岁去改变,应该不是轻而易举的。我过得了过不了这个关心里不是很有底数。我只能听凭命运。我觉得有点适应了,但愿不是自我蒙蔽。我知道自欺是一剂良药,可我总是太清醒,因此总不能从这良药中受益。
今年以来,忽如一夜春风,大的想法铺天盖地而来,每一次都叫我兴奋令我夜不能寐。有些是个人的,也有些是朋友们一起出灵感。这些事如果要干,恐怕得几年才干得完。
以前的生命是个人的,静的,思想的。以后怕要增加许多行动增加许多动感,增加许多社会化因素了。
换句话说,我也许要改变生活方式。
1988年岁尾从西藏调回内地,许久都不能够适应都市,连唯一的写作习惯也难以为继。到1991年末的整3年里,竟只写了5个中篇、1个剧本,是太少了一点。惭愧。心绪烦躁,生活一塌糊涂。自己都难以原谅自己。
生活着,工作着,读书写作,无非是想多争得一点自由。人的能动的自由。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事是极少两全的,你要能动的自由,你就必得放弃诸多自由,承担责任并置身束缚之中,你就必得吃苦受累。谁情愿(身与心)吃苦受累呢?
有些累是自找的不假,但是如果能達到愿望又可免去这份苦累,我绝对不要做个受虐狂。苦累其实早被当作要达到愿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不付代价不是更好?
徐锦川说:听流行歌是单身情结。他话自何来可以不考,我是颇有感触的。以前几乎既不听又不唱,从不往心里去。现在我经常被流行歌曲调感动,经常被流行歌歌词言中。
什么地方不打烊,让在夜里寂寞的人可前往?我常常深夜独自一人在街上骑车,一边大声唱这支歌。是谭咏麟的歌,他唱得比我好。我是谭咏麟的忠实歌迷,这种情形以前可能吗?
我愿意在这篇东西结束之前回到它的标题上来。它也是上面那首歌中的一句唱词。
谁能够喜怒哀乐自由?
我想我能。我能。我确实能够自由地喜怒哀乐,在情绪上我大概是最少自我控制的男人了。这一点熟悉我的人都非常清楚。
我这里想说的比这范围要大一些。我想说,大喜大怒大哀大乐,要能够如此才是至上境界。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怎样就怎样,彻底清除由顾忌导致的障碍。谁能够?
我还想说我能。至少我尽我所能了。至于结果———谁又在乎结果呢?
我对我的生活基本满意。尽管有遗憾有懊悔有沮丧有失意有痛苦有过轻生的念头,我还是要说:我能够喜怒哀乐自由。这么说行吗?
选自《九路马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