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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罩和黑框眼镜蒙脸,苏州“红牛不插电演唱会”结束翌日下午两点多,林宥嘉回到上海的酒店。“效果超好!”沉浸在刚结束的演唱会里,他终于不那么紧张了,像有许多事情要倾吐:他一次又一次双手拢起遮住额头的刘海;在咀嚼食物和说话的间隙,一对兔牙鲜明地提示着思考和欲言又止的瞬间;倾身向前,穿着哈伦裤的腿在兴奋时搁上椅子,预示他的谈兴来了。
“这次,我要返璞归真!”像是宣言,在走红6年后,寻求突破的时候到了。不仅不插电,他还写了小说,在小说里给自己找了个替身——他怀念成名前的自己,那个“零点”以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状态,我想找回来。”
练习做梦
去年,专辑《大小说家》发行后,长期在网站写博客的林宥嘉被出版社相中。“其实是巧合,他们并不知道新专辑。”
在此之前,林宥嘉并无写作与系统阅读的经历。“我一直都是非常不喜欢读书的人。”进入大学后,台湾流行起一个叫“无名小站”的部落格,林宥嘉开始与同龄人一样一边写自己的“网字”,一边读别人的。
他被一些很特别的家伙吸引,看彼此的博客时发现:“天哪,这些人怎么文笔这么好!”他也开始试着努力“写出好看的字来”。大学的专业看起来既与管理有关,又与运动生理学有关,“但其实我两个都没有特别喜欢。”
恢弘的东华大学图书馆吸引他进去读了点小说,“我也不知道我看的小说有没有超过10本。”但小说让一向面对访问怕说错话的他有了说点真话的空间,歌手和偶像的包袱被暂时放下。“每个阅读者的主观意识都是虚拟的,我反而可以写很多真的东西在里面。平时直接在媒体或是杂志的访问,你讲真的东西,出来的结果会不堪设想,没有一个访问可以最准确说出你的语气,你的东西出来之后会被歌迷或者是有心人刻意解读,他们会猜解你的性格,会帮你定型、假设。”
12个故事在纽约写成。像一个串故事的游戏,先是作家万金油将林宥嘉的12首歌扩展成12篇小说,林宥嘉在此基础上再延伸出另外12个故事。
这12个故事他写了一年。“这一年写了很多很多很多故事,但是最后只选择了这些。”
让一个没有写作经验的歌手写字,听起来并不容易。“有时为了寻找灵感,我会一直睡觉。那并不是一个舒服的过程,因为是要寻找一件东西。”
这一点,林宥嘉不辱“迷幻王子”的称号。他睡觉,是为了让自己做梦。“每天好像都天昏地暗,很饿才去吃东西。只有觉得这样太萎靡的时候才去健身,其他时间就一直想题材,想不到就去睡觉。后来真的从中想到了很多东西,有一阵子,我觉得做梦可以练习,可以变得很频繁。甚至有一阵子一躺下就会做梦,每次做出的梦都很特别。”
100万的嗓音
懵懵懂懂写了几个故事,像最初懵懵懂懂参加第一季台湾《超级星光大道》选秀,那时林宥嘉还是大学生。参加比赛,是因为当时台湾最红的歌唱比赛叫《校园歌喉战》,由黄舒骏、包小松、包小柏做评委,“最出名的就是评审,他们会讲一些很严厉的话。”
此前,林宥嘉只参加过学校的歌唱比赛。中学某次上音乐课,老师放陶喆的歌,听到林宥嘉在轻声跟唱,认定他是很会唱歌的学生。课后鉴赏流行音乐时,老师叫他去参加学校的英文歌唱比赛。“每班一定要派出一人参加,我也不知道,就去比了,结果拿了第一名。”
一次看《校园歌喉战》,黄舒骏说,最适合当歌手的年纪是18到22岁,过了这个年纪就太老了。林宥嘉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18岁,“完蛋了,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音乐。每个人心里都会隐约知道你要做什么,可你无法很快确定。你会从生活中得到很多暗示,告知你目标,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目标,觉得我好像只会唱歌。”
即便如此,林宥嘉最想做的工作也“绝对不是歌手”。“第二名是开唱片行,第一名是进唱片公司,具体做什么,不知道。因为很喜欢音乐,进唱片公司,每天听音乐就不会被认为是在浪费生命。”
大学到花莲,他身边仍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唱片公司长什么样子。听到黄舒骏说起歌手年纪前一星期,3个朋友找到林宥嘉,告诉他,“中视有一个歌唱比赛,你去参加,第一名有100万奖金哦!”林眼前一亮,他想到可以去认识台北唱片公司的人。
“虽然他们明明告诉我是中视办的,但我没想到要上电视,我说好,那要去哪里比?朋友说,就在高雄大立百货公司楼下。”
“去的时候很紧张,我8点就到了,12点才开始。”到太早没有人,林宥嘉先去逛了百货公司,吃了个猪排饭回来,吓坏了:“人变超多,我赶快领号码牌,心里说完蛋了,太严重了!”他看到很多摄影机——在此之前林宥嘉只见过一次摄影机,是小学时,学生选举超级模范生,地方新闻台来拍摄。
台上的选手在唱,耳边是各种夸赞:“超会唱,超厉害!”林宥嘉的心里烦躁又害怕。轮到他上台时,他压力很大,“我已经用所有的气去唱了,出来之后却没有人称赞,只有袁惟仁说,你可以唱一下国语歌吗?”没有伴奏,林宥嘉边弹手指边把歌唱完,依然没人称赞。
唱完后,评委说:“知道了,谢谢,就这样。”他很沮丧,开始后悔参加比赛,心想:“管他的,去死。”坐火车回花莲时,他很不开心,直到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你是林宥嘉吗?你的海选入围了,下下礼拜来台北甄选。
他仍然没回过神来:“哦,真的?那可不可以请问有多少人入围?”对方说,大概两百个。“我排第几名?”“不知道。”他又问:“那你有听我唱的吗?”“好像有看到吧。”“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从小到大没去过台北的林宥嘉拿着电话不停问。
要结识唱片公司工作人员的愿望,直到比赛后期才实现。拿冠军,成了这个愿望的“副产品”。比赛结束后很久,他才看到关于比赛的广告:“我们在寻找一个100万的嗓音,下一个天王巨星,等你来参加。”林宥嘉觉得好笑,“那个人居然就是我,我就是那个100万的嗓音。”
林宥嘉:很难。你会不知道零以前的你什么样子,我那一段是空白的。很多艺术家让我觉得很棒的是他们一开始是从独立的状态打斗,可能很偏激,可能视野很狭窄,可能很不慈悲……他们让大家看到他们的样子,才想要接触,等到有一天时机成熟,他也可以服务大众审美,我觉得那样子才是最好的。比如五月天,他们就是从那样子开始的,从独立开始渐成风格,到完全大鸣大放。可能有些人永远只能独立,不能大鸣大放,可是一个注定可以大鸣大放的人,他的那一段独立让自己长大的过程我觉得非常非常重要。我的经历有点相反。
人物周刊:你在零以前的那个状态是什么样子,还能想起来吗?
林宥嘉:想不起来,根本没发生过。我从来没有从一个人唱歌变成是5人听、50人听、100人听……1000人听。我一开始就是5000人听,电视上看就是全台湾的人听。我从来没有发生过零。其实那个零的过程,会学习到很多。
返璞归真应该是我要找回的那个独立的过程,一群人在台上表演,今天台下50个人,他们会一直想我要怎么样让观众变成200人或更多。可是一下给一个家伙5000人的时候,他会觉得这5000人在干嘛呀,我在干嘛呀,反而会迷失。
人物周刊:你对突如其来的荣誉和成功有警惕是吗?
林宥嘉:一个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的状况就是我赚钱是为了做音乐,但我不是为了要赚钱当艺人。现在让我维持赚钱的动力就是可以做音乐,绝对不是买房、买车。可同时我的野心又非常大,想让很多人来听我的音乐,无限扩张,但那个音乐并不是现在你们所看到的。
人物周刊:你的小说中有些关于生死的思考,成长中有类似的触动吗?
林宥嘉:一个诱发我开始写歌的动机,是有一天一个跟我同龄的同事死掉了,走之前都好好的。那时我觉得生命很脆弱,不能只看眼前的东西。我不希望我死了——如果不被很多人认识就算了,问题是我还被很多人认识,新闻台在整理一个人的死时,只会拿一些最无聊的事情来讲,比如他的成名曲、出身,可能还会访问觉得很了解他的朋友,但是说不定其实死者对于要访问的这个人,看到都想要叹气。我要留下一个真正属于我的样子,因为大家认识我就是跟音乐有关,我要把我真正的音乐写下来。
所以我只是把我的东西留下来,留在电脑里,留在录音机里,每一首歌完成的时候我都觉得太好了,它是我的一个印记。不会为了写歌而写歌,会写到可以承载整个人生命的重量,我一开始写歌的动机就是这样。
人物周刊:所以你其实没什么竞赛意识,你只是想尝试。
林宥嘉:就是很怕输,很怕变得一无是处。现在反而没有竞赛的感觉,如果你已经身为一个职业歌手,如果你真的要有竞赛的准备,就要开始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