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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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有殊音,玄武纪写作小组签约作者。90后,祖师爷孔德。常年与数据相爱相杀,机缘巧合闯入武侠世界,玄武纪打怪修炼进行中。
  他躲在神像的后边,透过这残破的身躯,打量外头的一切,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腥甜的血气。
  菩萨的眼睛,他的眼睛,看到的不过是脏红的漆柱,暗黄的茅草,斑驳的塑像,凄冷的供桌,还有纷纷扬扬飘飞进来的白雪。
  他等着,不出一个时辰,沈碧便会来到这儿,秦凤鸣也会如约而至,带着他的剑。
  秦凤鸣是有一把好剑的,他曾见过。十年前秦凤鸣协同官府破获了震惊天下的黄金劫案,返回青城时好不风光,骑着高头大马,刚满十七的少年意气风发。夹道相迎的百姓里,也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羞答答地挤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又一眼。
  “秦家的小公子出息啦!”人人都这么说。
  “秦家哪有不成器的?”有人应了一句。
  “这是破了大案,保不准将来要娶公主当驸马的呀!”
  “哎呀呀,凭秦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人家还不一定瞧得上呢。”
  “闭上你那破嘴,别瞎扯了。”
  ……
  挤在人群里你一句我一句高声交谈着,他的注意力却全被秦凤鸣腰间的那柄剑吸走了。
  宝剑配英雄。那一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可惜被素朴的剑鞘包裹着,看不见真容,但剑鞘上雕刻着无人不识的秦家印记却足以让人退畏。
  如果自己也能有一柄这样的剑该多好,他这样想着。
  “啊!”
  领子突然被人往后用力一拽,耳边立即响起熟悉的谩骂,穿透鼎沸的人声一字不落地进了他耳里。
  “小兔崽子,趁老子没注意就跑出来偷懒,不打断你的腿就不长记性……”
  秦凤鸣顺着簇拥的人群向前,那柄剑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如果自己也有一把多好,他被师父朝着相反的方向拉离人群时再次想道。
  那柄剑,秦凤鸣佩带着它迎娶了青梅竹马的恋人,手刃了陷害家族的恶人,一去便是十年。
  “咳咳。”他捂着嘴,咽下喉间的血气。伤口不深,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将褐色的布衣染成一片深色。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小英子淡粉的衣袖才刚晃过眼前,眨眼便染红了血,十四岁的小英子便死在了那纨绔的杖下。他终于在活着时报了这仇,结实的麻绳死死缠在那纨绔的脖子上,他的腹部也狠狠地挨了一刀。但大仇得报的痛快远远超过了身体的疼痛,十多年来他仿佛今日才真正有了一口气,血还在流,也许他快死了,但不是现在!
  似乎有人走进了这破庙,他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向外看去——
  “秦公子来得好早。”一道尖锐的声音戏谑道。
  随后进来的人拍了拍身上未化的雪,不急不缓地回道:“不早,相比于沈左使几次三番盛情邀约,在下算是迟来了。”
  秦凤鸣腰间配着一把剑,仔细看去剑鞘的外表十分粗糙,也无秦家独有的印记,与秦凤鸣的身份格格不入,但它是一把好剑,那个躲在塑像后面的人比谁都清楚。
  傻子、呆子,他听了无数人这么说,暗暗地,当面地,讥讽地,惋惜地,大声呵斥地,痛心疾首地,可他也不在乎,日夜相继的三年,就为了铸一把剑。
  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剑。
  他比谁都相信,他早该有这把剑,没有剑鞘也没关系,没有精致的纹路也没关系,甚至没有名字也无妨。他只需要一把剑,有了它,爹不会死,小英子不会被抢走,娘不会病倒,他不会在张铁匠的铺子里,受那一年又一年的苦。他早该有一把剑啊!
  药是苦褐色的,娘的发是干枯的白,日子是暗的,他把药碗递给娘,有人把日子浸在药汤里,呛得他半死不活。
  但火是亮的,鐵是通红的,“哐当哐当”的打铁声才是他的心跳,他比谁都相信,有了这把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哐当哐当”的击铁声恍如昨日,如今他没有剑,却一身伤,藏匿在菩萨身后,也不为求庇佑。
  庙里的两人早已打了起来,秦凤鸣手里那柄其貌不扬的剑与沈碧的刀对击时震得他连退几步。
  沈碧冷冷地笑:“秦公子上哪儿找这么一把好剑,秦家确实不缺好东西,但我也确实没想到会有比你原来的佩剑更好的。”
  秦凤鸣没搭理沈碧,一招一式都将他往死路上赶。
  菩萨身后的他听着、看着,沈碧节节连退的模样。秦凤鸣原来的剑被偷了,他自己的剑被卖了,皆是无可奈何。
  患病的老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眼里还是那些他熟悉的哀求。
  “忘了吧,儿啊……过你自己的日子吧,忘了吧……”
  哪儿能忘得掉呢?他怀里用布包裹着辛苦铸好的那把剑,大雨里朝市上奔去。看病的老大夫长长地叹了口气:“喝几副药,兴许还能吊上几天吧……熬过冬至兴许还有救。”
  赊了这许多账,再不能赊下去了。就算手里有剑,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哪儿来的小公子,看中了他的剑,握在手里比画着。
  “多少钱肯卖的?”
  他含糊不清地低声报了价,仿佛不愿让人知道似的。
  那小公子竟听清了,略显惊诧:“是么,我原想着要更贵些。”说着便去掏腰间的钱袋子。
  一旁的同伴等不及了,不耐烦地往前凑,抱怨道:“什么好东西值得你折腾这许久,再不快些就迟到了,少不了一通骂的。”
  那小公子倒是好脾气的,安抚道:“挨了骂,我担着就是了。”
  细碎的银子攥在手心里,小公子接过了剑,笑道:“是好东西的,该让二哥哥看看。”
  他便这么亲手卖了他的剑,三年的呕心沥血终究还是成了笑话。
  几副药也没吊多少日子,没了剑,没了娘,他真真正正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他最后一次进城,想着再看一眼秦府的那块牌子,他有了剑仍旧什么也不是,然而有的人有了剑便有了天下。   熙熙攘攘的街上忽地听见一句:“秦凤鸣的剑被偷了。”惊得他一个激灵。
  猛地抓住那路人吓得不轻,他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谁的剑丢了?”
  “秦、秦凤鸣。”
  “怎么丢的?”
  “听、听说是那天一教的左使,几番挑衅设计秦凤鸣不成,便使计偷了秦凤鸣的佩剑。”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的剑被卖了,秦凤鸣的剑又怎么能被偷了呢!
  心中的苦突然就化成了无名的怒火,他平生第一次想要问出个为什么。后来呢,后来呢……
  听闻秦凤鸣应了沈左使的约战,又是人群簇拥,又是高头大马,秦凤鸣却不再是十七岁的模样了,他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却是那日买剑的小公子!
  ——难道是那把劍么?
  他疯了一般挤开人潮,朝前面挤去,方才秦凤鸣经过时佩剑了吗?他不记得了,或许是没看清,他怎么能没看清呢?
  冲破了人潮的他终于看见了,尽管只有一眼,或许更短,但他确确实实看清了,那刻着秦家印记的剑鞘包裹着的,正是他的剑!
  他的剑,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剑,配上秦凤鸣这身天下数一数二的功夫,有谁能挡得住。他忽然就有了那么丁点儿可怜的希望,那么点儿希望却激发了他想象不到的勇气,他杀了早该杀的人,带着伤躲进这破庙里。
  秦凤鸣与沈碧约定此地,或许正邪两道都会聚集大批的人马于此地,秦凤鸣会进来这破庙吗,他不知道,但他只不过要一个结果罢了,流了这许多血,躲在这地方,不过是为了迎接这具刚活不久的身体真正的死亡。
  窄小的破庙里沈碧被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剑指咽喉,他破窗逃出,秦凤鸣随即紧追而出,瞬间便不见了身影。他焦急也毫无办法,高坐供台的神像看不清庙外的情形,快而模糊地闪现的是秦凤鸣的蓝衫子、沈碧的黑袍子,还有白雪,白雪,入眼尽是白雪!
  “铛!”刀剑相击的声响,直直撞进了他心里,燃起一把烫火,仿佛脱离了愈渐冰冷的身体,脱离了一身死气,兀自鲜活地站了起来。
  他的剑,在秦凤鸣的手中,要刺入那贼人的胸膛,刺穿那贼人的心脏,他的剑没有名字,他也不会有,他将了结于此,而他的剑却在此获得新生。
  “滴答,滴答……”
  血是热的,雪是冷的。
  十四岁的小英子,衣裙像梦里的云,总在无拘无束地飘,遮着他的眼,让他看不清他的脸;十四岁的小英子,怀里抱着春天的花,一言一句地拐着弯儿讨他的誓言。
  “我给你采一辈子的花。”他认真答道。
  小英子笑声如铃声清脆,半掩着羞红了的脸庞,偏偏要问,冬天呢?冬天你上哪儿给我采花儿去?
  眼里一望无际的秀林如玉,想起教书先生曾念起的诗句,他回道:“冬天又如何,我为你折梅便是。”
  蓝衫子,黑袍子,白色,红色,白色,红色,红色,红色……有什么比红梅更鲜艳,出生在这白茫茫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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