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与沉默
　　——读乔治·斯坦纳的著作
　　马洛和莎士比亚的微光没有被遮蔽，
　　因为那时候书籍印刷的奇迹还很新鲜①，
　　宁可沉默，成为喑哑的盲人——
　　这是十六七世纪人对生活和语言的看法，
　　作为过去的美德，他们狂喜地从泥路上捡起一页书，
　　族谱用最珍贵的羊皮纸写就，
　　巨大的封面镶嵌蓝宝石。
　　相反，我们手上的语言已经破败，
　　由于经常使用，书写复杂的词被抛弃;
　　为了通过媒介迎合更多的人，
　　作家只用五百个单词写作，
　　而诗人的门槛被炸掉：他们成为宴会上的歌手……
　　夜莺换成蓝脸鹦鹉，它们看上去漂亮，
　　学人类的语言，站在富家子的肩上。
　　一个人闲下来不妨回忆：半個世纪以来，
　　哪位死去的普通人拥有过真正的墓志铭？
　　我也不能用语言将这个过程好好描述。
　　注：①《语言与沉默》书中原话。
　　论艺术
　　一些事物在我们面前并不特别，
　　普通人不会在人群中发现一帧动人画面。
　　艺术家的能力就在于此，
　　他们常常并不创造什么，
　　只是翻译①这个世界，
　　从现成的事物中轻轻摘那一小片，
　　放到我们面前——就像魔术——
　　请看好了，这就是风，就是梓树林。
　　它是天然的，现在为你所见，
　　又完全属于那位深色眼睛的摄影师。
　　注：①据爱德华·怀特的普鲁斯特传记所言，普鲁斯特的创作只是“翻译”了自己的生活。
　　橡树林留下来了
　　一个老人为了阻止林业员砍掉他的橡树林，
　　他每天都要去那块林间空地上转转，
　　像个狩猎者，他有时候问路边的人：
　　“你看到那个林业员了吗？”
　　有人说看到了，有人说没有。
　　那块土地自他一出生起就属于他的祖父，
　　那片橡树林在他出生的时候已有五十个年轮。
　　金色的阳光照着他的土地，
　　白色的绵羊在空地上吃草，
　　他最小的孙子提着一篮红色的西红柿走过。
　　这是一部电影中的情景，曾出现在我面前。
　　老人最后守住了自己的橡树林，
　　他最小的孙子毁掉了自己的心愿：
　　为了去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西红柿，
　　他口袋里的鸡蛋像命运般被压坏了。
　　另一种生命论
　　——并把它送给二姐
　　会思想的气体在世界上被人类寻找，
　　和影子一样，是附加性的。
　　它们不被构成，自己就是本身，
　　是真正的“我”，它们不必被解释。
　　（我在做一件不必做的事，
　　创作不必要的作品，
　　我这块湿油茶木在室内燃烧，
　　将一直燃烧下去）
　　在我们沉默的时候，
　　我正想向你提起这个秘密，
　　向你自然而然谈到你的爱人，
　　会思想的气体就在右边看着，
　　钟声秘密的心脏以沉静充满，
　　这些也都是我们在寻找而不能察觉的。
　　人类的远邻在房间里，
　　它们也具有攻击性，
　　没有生命，
　　懂得放弃。
　　离婚仪式
　　一个努力又善良的男人的妻子穿过金色的门
　　进来要和他离婚。他在失望和哀愁中睡去了，
　　醒来时还是晚上。一个穿大衣的老人走进来，
　　为他点亮一根蜡烛。那个男人已经死去三年，
　　他的影子现在这个善良又沉睡的男人眼前，像一大片没有失去生命的叶子。
　　而门外下着大雪。这个男人睁开眼睛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
　　以为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窗子都被打开了，他的妻子正在烧炉子，
　　他的孩子也起床了，外面的狗在叫，
　　一件加长的衬衣就挂在他面前随风飘动。
　　长 沙
　　双引擎汽车发动了，它们发出呼呼声，
　　从后面看上去就像飞碟快要飞起来了。
　　那辆一九五七年的甲壳虫牌汽车经过窗户，
　　车里坐着吉吉、佩佩、天使安杰拉。
　　妻子跑过来拉着我的西装。天下起了雨，
　　我们看着对方，深情亲吻彼此的眼睛。
　　责任编辑：梁智强
　　作者简介
　　 严彬，1981年生，湖南浏阳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创造性写作专业硕士在读。出版诗集《我不因拥有玫瑰而感到抱歉》《国王的湖》《献给好人的鸣奏曲》《大师的葬礼》《所有未来的倒影》，小说集《宇宙公主打来电话》。曾参加第32届青春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