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法特的生死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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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几位同行说:只要我一喊"趴下",你们就赶快出溜到桌子底下......那次的咖啡是什么味道,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在讨论会上,马晓霖这番话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关注巴以冲突局势的人都知道它包含着怎样的内涵。到本期付印时,伴随着外面的对峙、爆炸和"大围剿",伴随着鲍威尔的穿梭访问和频繁会谈,阿拉法特在拉马拉的地下室已经被困21天。人们仍然难以看清巴以和平的生死命运......
  马晓霖:新华社前驻加沙首席记者
  殷罡: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
  李绍先: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
  
  阿拉法特其实很安全,
  但沙龙想把他排挤出局。
  
  马晓霖:巴以冲突仍在升级,但是,如果不发生其他新变化,有三条底线以色列是不会越过的。第一,他们不会杀害或者赶走阿拉法特;第二,他们不会摧毁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推翻巴以签署的奥斯陆协议;第三,他们不会长期占领巴勒斯坦民族自治地区。跨越了这三条底线,既不符合以色列的切身利益,也不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在沙龙看来,巴勒斯坦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通过武装手段更没有得到的希望。从目前看,沙龙政府是要把阿拉法特和巴勒斯坦各派搞垮,摧毁他们意志,使他们将来成为一个弱势对手,无力与以色列讨价还价。沙龙亲口说过,要把巴勒斯坦人打趴下,然后再和他们谈判。
  殷罡:沙龙政府是想从精神上压垮阿拉法特,所以他们把阿拉法特困在拉马拉,这次又把他逼进地下室。但我们看到,对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其他上层人物,如拉朱布、达赫兰、阿布·马赞等,他们并没有去压服,这些人都远离冲突的地方,也都很安全。这说明以色列并不想打垮整个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民族权力机构也避免同以色列进行全面对抗,毕竟以后还要打交道。
  李绍先:许多人想知道,沙龙究竟想把阿拉法特怎么样。公开讲,沙龙是想孤立阿拉法特,甚至驱逐他。但事实上,已有相当一段时间,沙龙已不再将阿拉法特视为他的谈判对手了。沙龙不敢毁掉和平进程,这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毁掉得了的,也就是说,他不敢越过马晓霖讲的三条底线。但沙龙认定一点:阿拉法特当政一天,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就无和平结果。于是,以色列在内心里就将阿拉法特开除出局。也许沙龙的前任巴拉克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殷罡:实际上,自巴拉克执政后期,以色列就对阿拉法特失去信心了。几个月前,我接触到一位以色列高级官员,我问他:以色列希望谁来接替阿拉法特。他说他们已经在接近阿拉法特的人中找到了这样的人,并与他有了联系,但不能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问他,这个人是政界人士,还是安全界人士。他说是安全界的。其实他说到这一步,我就知道他指的是谁了。我又问,以色列人是否还将阿拉法特当成巴勒斯坦领导人?他说,以色列人已不再将阿拉法特视为巴领导人,他只是个象征,已经出局了。尽管如此,阿拉法特在法律上仍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头号人物,完全摆脱他是不可能的。
  
  阿拉法特背着沉重的历史包袱。面对内部激进势力的压力、阿拉伯世界的要求、以色列的步步进逼,他没有办法找到出路。
  
  马晓霖:再让阿拉法特让步不太容易。他已经认为在1993年奥斯陆谈判中让到了底线。另外,作为老一代的革命家,阿拉法特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包袱,或者说对整个巴勒斯坦和阿拉伯民族的责任感。俗话说,高处不胜寒,阿拉法特实际上已成了巴勒斯坦精神上的教父,不能背叛民族,不能出卖耶路撒冷,不能丢弃难民不管,这些已经成为他精神世界的组成部分。前年,巴以美举行戴维营会谈,阿拉法特无果而归,加沙几十万人却自发地去欢迎他,当时,阿拉法特哭,许多欢迎他的人也哭。面对那一难忘的时刻,我似乎恍然大悟:阿拉法特已无法退缩,无法向以色列继续做出让步,在和平突破和人民意愿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他只能像叙利亚前总统阿萨德那样,宁可死不瞑目,也不在涉及民族的根本利益上退让。阿萨德不能放弃被以色列夺去的戈兰高地,阿拉法特也不能在戴维营向以色列让步。阿拉法特曾说过,他不能作为一个民族的叛卖者而被载入史册。
  殷罡:的确,阿萨德不能在戈兰高地问题上让步,因为他明白,以色列不可能像交还埃及西奈半岛那样一寸不留地交回戈兰高地。老阿萨德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坚持了20多年,必须要有所回报,如果他得不到埃及全部收回西奈半岛那样的条件,他宁可不同以色列签订和平条约。在这个问题上,小阿萨德的回旋余地也很小。至于阿拉法特的包袱,确实是沉重的。来自内部激进势力的压力、来自阿拉伯世界的高标准严要求、来自以色列的步步进逼,阿拉法特没有办法找到能够使各方得到满足的出路。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是因为需要解决的问题过于复杂,非其本人可以独自作主;二是他几十年来奉行的"一致对敌,不搞清洗"的政策已经结下了吞不掉的苦果;三是他年事已高,没有精力也没有足够的动力去清理内部了。很难设想他会在晚年再冒什么风险了,我不认为阿拉法特有信心亲自在和平条约上签字。
  马晓霖:和平在阿拉法特和沙龙之间是实现不了的。沙龙有绝对的实力而不肯让步,阿拉法特有坚定的信念也不会退缩。不过,阿拉法特手下的拉朱布、达赫兰等年轻领导人较为务实,他们没有阿拉法特那么高的威望,自然也没有他那么多的负担。他们都是主和派,和以色列的一些官员私交很好,也被美国和埃及等大国看好。曾有巴勒斯坦人士认为,以色列深知他们将来要和这些巴勒斯坦领导人打交道,所以要通过军事手段清除巴勒斯坦激进派别的领导人,为他们欣赏的巴勒斯坦潜在领导人将来掌权扫清障碍。这也说明以色列对阿拉法特时代达成永久和平失去信心,只能等待后阿拉法特时代的到来。同样,巴勒斯坦人对沙龙时期巴以实现和解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有等待沙龙下台或以色列政局出现大变。
  李绍先:所以,巴以和平进程现在就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间歇期。沙龙和阿拉法特都不能实现和平。于是,以色列就有人想人为地勾销阿拉法特,但若这样做将是灾难。
  殷罡:后阿拉法特时代必然来临。以色列现在要做的,巴勒斯坦潜在的未来领导人要做的,就是在后阿拉法特时代来临之前,使后阿拉法特机制提前运行。事实上,把阿拉法特关进地下室,并不影响巴勒斯坦社会生活和民族权力机构的正常运行。我认为从某种角度上讲,以色列是在保护阿拉法特。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同情阿拉法特,他要抵抗到底,是个道义上的大赢家,沙龙决不会让他死在自己手里,也不会让他在被围困期间死在其他人手里。对阿拉法特来说,既然前途这样险恶,不如当个烈士。我相信他多次说过要当烈士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他实在是太难了。不过,在这个时候,恰恰谁都不能让他当烈士。
  马晓霖:巴勒斯坦需要阿拉法特,因为阿拉法特是一面旗帜。在关键时候,即使是哈马斯也是非常拥护阿拉法特的,他们认为阿拉法特是维护巴民族的利益的。今年1月,身体极度虚弱的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在加沙冒雨参加集会,抗议以色列软禁阿拉法特,这说明阿拉法特的威望有多高。从自身利益考虑,以色列甚至比巴勒斯坦更需要阿拉法特。因为至少阿拉法特还没有公开放弃和平这一战略选择。
  我认为,在后阿拉法特时代,巴勒斯坦会出现两种可能性:一是实行过渡性的集体领导,二是政界某一个有威望的人,如巴解组织执委会总书记阿布·马赞或巴勒斯坦委员会主席库赖出任最高领导,然后在背后依靠拉朱布或达赫兰这样的军界领袖,形成一种政军的组合。
  殷罡:晓霖说得对。将来巴勒斯坦不可能由某一个独裁者掌权,最可能的方式是政治家在台前、军人在幕后的形式,因为镇压内部极端势力至关重要。以色列人也希望将来巴勒斯坦有一个平稳的政权。不过,一场内部清洗在巴勒斯坦最终是不可避免的。
  
  以色列实现了短期的目标,但犹太人的形象被沙龙丑化了。如此聪明的犹太人为什么选这样一个人来掌舵呢?
  
  李绍先: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阿拉法特处境这么危急,阿拉伯国家领导人好像没怎么出来说话。其实,也许因为阿拉伯国家领导人对阿拉法特的安全感到放心,才没有认真地去干预。只有阿拉伯国家的老百姓非常认真,群情激愤。
  不过,沙龙政府的行为破坏了犹太人在国际上的形象。沙龙在1982年黎巴嫩难民营屠杀事件中已经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他又下令将以色列的坦克开进杰宁难民营,那景象和二战时期纳粹杀害犹太人没两样。沙龙此举引起国际范围的愤慨,从长远看犹太人的形象被沙龙给丑化了。当然以色列实现了短期的目标,就是找到了一个良机,去彻底清理巴自治地区的激进分子,这类地方是它的眼中钉。沙龙的行为还影响了阿拉伯世界和美国的关系。前两天,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出现这样的画面:一个沙特人站在一座大清真寺顶上,焚烧美国和以色列混合旗(星条加大卫盾)。在沙特出现这样的情景,对政府也是个挑战。沙特属于温和国家,过去沙特政府绝不允许有这样过激的反美行为。一般来说,阿拉伯国家的政府是支持美国反恐的,他们在国内同样面临伊斯兰激进势力的难题。但现在,他们面对的本国老百姓如同干柴一样,充满了对以色列甚至是美国的憎恨,这使他们不敢和美国特别亲近。
  马晓霖:巴以局势不断恶化与沙龙有预谋的挑逗有直接的关系。既然在和平进程中无所作为,还不如让冲突持续,这样才有借口不走近谈判桌,这可能就是沙龙的思维。以色列媒体早就指出,沙龙没有政治解决方案。前总理巴拉克和司法部长贝林曾把他喻为"披着羊皮的狼",说选择沙龙就是选择战争。现在看来,还是以色列人更了解沙龙。
  沙龙刚上台时还是比较理智和克制的,去年6月1日特拉维夫发生严重的自杀爆炸后,沙龙没有报复,国际社会对此评价很高。但此后他有些按捺不住了,几次通过"定点清除"刺激巴激进势力,刺激他们不断进行自杀爆炸。即使以色列要"定点清除"的人有罪,也应该通过法律程序处理而不是直接处决,甚至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以色列是个民主法制国家,采取这样的极端手段报复巴勒斯坦人是典型的国家恐怖主义行为,令人不齿。而且以军在定点清除的过程中常常伤及无辜巴勒斯坦平民,破坏了正常的游戏规则,其结果导致巴勒斯坦激进派别也毫无禁忌地把以色列平民作为袭击对象。一个危险的迹象是,自杀爆炸行动过去只是极端的宗教派别的专利,但到了近几个月已发展到世俗派别法塔赫,并逐步由青年女性担纲。伊斯兰国家的妇女抛头露面已是难堪之事,而让自己粉身碎骨横尸街头更是无法想象。但是,这都已经成为现实,它说明了巴勒斯坦的愤怒与绝望已是全民性的了。
  
  李绍先:在巴以关系处于关键性的间歇时刻,以色列相应出现了这样一位领导人--沙龙。理智的人常常百思不得其解:沙龙可能是一位勇猛的战将,但如此聪明的犹太人为什么选他来掌舵呢?
  马晓霖:其实沙龙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出将入相,过去是个了不起的军事家,现在也是一个非常圆滑的权谋家。2000年9月他去圣殿山时或许已料到局势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沙龙非常了解他的民族-犹太人千百年颠沛流离,饱经虐待甚至大规模屠杀,对安全处境极其敏感,当他们感到外部安全面临威胁时就会抱成一团,选一个强势总理来维护民族利益,保证国家安全,不管因此在国际上多么孤立,多么不得势。以色列人承认,沙龙是他们迫不得已的选择。沙龙也非常了解巴勒斯坦。几十年来,巴勒斯坦对以色列的非法占领已忍无可忍,两年内的三次建国都没有成功,最终地位谈判又没有取得进展,整个巴勒斯坦社会如同要爆发的火山。沙龙看到这一点,他惟恐巴拉克继续执政会"出卖"国家利益,决意要引发一场冲突,通过武装手段将巴拉克赶下台。显然,他去圣殿山是蓄意的,他也一步步实现他的目的。
  李绍先:也可以说,沙龙是应运而生。阿拉法特与沙龙是一对斗争了几十年的冤家。我相信,如果没有了阿拉法特,沙龙的政治生命也就结束了。阿拉法特时代结束前造就了沙龙这样一位以色列的总理。
  
  犹太人的内心其实非常脆弱。大多数以色列人不同意把打击目标针对所有巴勒斯坦人、针对阿拉法特。沙龙在这一点上是干了傻事。
  
  殷罡:考察一下历史就会明白,犹太人的内心其实非常脆弱。拉宾时代,土地并没有换来和平;巴拉克在戴维营做了前所未有的让步,但阿拉法特没有在协议上签字。沙龙在圣殿山的挑衅是想赶巴拉克下台。巴勒斯坦人的起义使以色列人在那次总理选举时恰好迎合了他,以色列认为只有沙龙能应付这一局面,结果沙龙当上了总理。那么,历史上沙龙有过什么"奇迹"呢?1956年战争时,沙龙带领一个伞兵营奇迹般地完成了任务,但他执行任务时不听命令,自行其是。1967年战争后沙龙想当总参谋长,谁也不敢启用他。1973年战争时,沙龙出其不意地领兵偷渡苏伊士运河,直插敌后,扭转了战局。1982年他把巴勒斯坦解放组织赶出黎巴嫩,结束了巴解和以色列在地域上的直接接触,也就使巴解没有了开展武装斗争的可能。以色列老百姓对此是满意的,但贝鲁特难民营大屠杀事件又使得以色列人认为沙龙太无法无天了。1996年内塔尼亚胡在大选中战胜佩雷斯,有一个重要因素不能忽略,就是他那句关键的话:"如果我当选,我绝不会启用沙龙"。这一句话赢得了许多原工党支持者的选票。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陪一位以色列老太太去投票,她告诉我,只要没沙龙就行。可以看出,以色列人对沙龙既畏惧、排斥,又承认他的能力,逼急了还得选他。
  沙龙上台后,加强了对巴极端势力的打击。巴拉克说:"沙龙是对的,我在戴维营做的是错的。"此次"大扫荡"实施后,巴拉克又说:"如果我今天仍是总理,我打击恐怖分子会更狠,但不会针对全体巴勒斯坦人。"这既反映整个以色列人对暴力活动的憎恨,也反映出大多数以色列人不同意把打击目标针对所有巴勒斯坦人、针对阿拉法特。我觉得沙龙在这一点上是干了傻事。那么现在阿拉法特面对的是一个什么局面呢?激进组织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内部的反对势力受到压制。客观上讲,以色列帮助巴勒斯坦清除了一部分内部反对势力,这股反对势力既反对和平进程,也对未来巴勒斯坦国的治安是个威胁。
  李绍先:从一个大的趋势看,犹太人流亡了几千年,犹太人这个民族很优秀,敢异想天开,而且好像上帝也特别照顾他们。19世纪末提出犹太复国主义,当时没有人相信会梦想成真,结果却真的在1947年建国了。犹太国家诞生之后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惶惶不可终日,真是一步不慎就有可能被消灭了。
  马晓霖:我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看到的是巴勒斯坦的苦难,但当我进入以色列时,一路上又都听到以色列人的抱怨。对以色列人的苦楚我也很理解。离开以色列之前,我在耶路撒冷经常发生自杀爆炸的本·耶胡达步行街请几位中国记者喝咖啡,我们一直战战兢兢,担心会突然有人持枪扫射,或引爆身上的炸弹。在咖啡屋里,我特意选择了正对门口的位置,眼睛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我对几位同行说:只要我一喊"趴下",你们就赶快出溜到桌子底下......那次的咖啡是什么味道,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从另一角度说,以色列人也是被巴勒斯坦的激进分子逼急了,他们觉得先保命要紧,先去弄掉那些搞爆炸的人,道义只能放在一边。他们也知道巴勒斯坦人很苦,但认为巴勒斯坦人不能通过暴力手段实现自己的民族追求。其实,他们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巴勒斯坦人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他们对和谈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更是无法忍受以色列的非法占领了。巴勒斯坦从上到下都在说,以色列人不理解和平的语言,只理解战争的语言。
  李绍先:我觉得,政府领导人不能混同于老百姓。历史上的以色列领导人中有很多是优秀的,如拉宾。我认为犹太人建国50年来经历了风风雨雨,应该说当前是其建国以来生存环境最好的时期。除了哈马斯等巴激进派别的挑衅外,在外部基本没有威胁,所以说现在是它与阿拉伯人实现和平最好时期。但以色列人在拉宾之后好像不在乎这个时机,沙龙领导下的以色列似乎有些得理不让人。
  马晓霖:中东地区对以色列人的侥幸心态有个形象的描述:"你不打我,我为什么要给你;你打了我,我就更不给你了。"以色列人是个非常优秀的民族,但其民族性格中有好计较和贪图功利的一面。我觉得几十年的中东历史使他们对巴勒斯坦土地怀有比较明显的侥幸打算,喜欢造既成事实并强加于别人。他们或许认为,占下来的东西也就占下来了,能多得一点就多得一点,谁耗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正是这一侥幸心理造成的拖延战术使巴勒斯坦人急火攻心,希望早日解决那些棘手问题,他们认定这些问题多拖一天,巴勒斯坦就要多一分损失。
  
  巴勒斯坦国早晚是要建立的。让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有自己的国家,对以色列的国家安全和民族生存来讲至关重要。
  
  殷罡:巴勒斯坦国早晚是要建立的。以色列出于自身利益,也想让巴勒斯坦建国。现在沙龙和佩雷斯都提出修改奥斯陆进程,让巴勒斯坦现在就建国,然后对等地谈判。而巴勒斯坦现在不敢建国,因为时机并不成熟。一旦建国,就要承担相应的内、外责任,将来巴方极端分子再向以色列人扔炸弹,就是国与国的关系了。
  李绍先:从去年开始,有一个变化,美国和欧洲都把巴勒斯坦称做一个国家。这说明国际社会也在给戴维营会谈失败后的巴以寻找出路,希望以巴方的建国为新的突破口。巴勒斯坦建立了主权国家,有了自己的政府,就必须对自己国内的问题、包括恐怖主义问题负责,以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形象与以色列打交道。
  马晓霖:以色列从上到下都认为巴勒斯坦已经是个实体了,只不过尚未宣布建国而已。以色列为什么让巴勒斯坦在八大城市首先自治,就是要甩掉巴勒斯坦的人口包袱,另外,以色列本身定位为犹太国家,但到目前,其人口已经有五分之一是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而且巴勒斯坦人的人口出生率要高出犹太人几倍。我曾经有一种直觉:或许用不着打仗,再过50年,以色列就得成为又一个阿拉伯国家,因为犹太人口增长比巴勒斯坦人慢的多;许多以色列犹太人持有双重国籍,为自己留下后路;大批前苏联移民还是假犹太人,是为了过好日子才到的以色列。如果以色列的人口和社会结构变了,以色列犹太人还得重新流亡。一位以色列人口学家后来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只是时间提前了30年。我同意这样一种说法:流亡是以色列人或曰犹太民族的历史宿命,它只有在流亡和逆境中才能创造高度文明。所以,让巴勒斯坦建国,让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有自己的国家,对以色列的国家安全和民族生存来讲至关重要。
  
  从隔岸观火,到12道金牌督促以色列速决,美国态度的转变说明了什么?
  
  殷罡:我先纠正一个说法,即美国偏袒以色列。我的看法是,美国对以色列岂止是偏袒,它是一定要确保以色列的。从历史上看,美国对犹太复国主义的支持超过英帝国。但随着局势的变化,美国对以色列的政策也作过相应的调整。
  1948年在联合国安理会讨论以色列建国问题时,英国投了弃权票,而美国(还有苏联和法国)是投了赞成票的。
  第一次中东战争时,英国人指挥约旦军队进攻以色列,苏联通过捷克向以色列提供武器,美国政府只是在外交上配合以色列的进退,大体上保持中立,向以色列提供大量支援的是美国的犹太社团。
  是谁在1956年制止了苏伊士运河战争的蔓延,是谁命令以色列总理本-古里安要一寸不落地从加沙和西奈半岛撤出呢?还是美国。美国通过政治、经济的手段、非常严厉地压迫英国和法国立即停战。美国当时认为阿拉伯地区应该是个稳定的地区,应该由美国来主持。美国压制这场战场,第一拉拢了阿拉伯人,第二赶走了法国和英国人。从1956年到1967年的战争爆发,美国实际上加入了欧洲对以色列的武器禁运。美国当时是担心以色列太强大了,再次发起进攻。从1967年到1973年之间,美国确实是全力支持以色列。冷战时期,各有各的后台。1973年战争之后,美国主持了埃及与以色列的和平谈判,苏联的影响随着阿拉伯国家的战败而逐渐丧失,美国单方面担起了地区责任。具体表现在:美国促使以色列和埃及谈判,压以色列定居者从西奈半岛一个不落地撤走,土地一寸不落地还回来。然后又向双方提供军事援助,以求长远安全。1979年后,美国每年向埃及提供13亿美元的军援,向以色提供18亿美元的军援,还有总共十几亿美元的经济援助,美国每年要为埃以和平局面注入50多亿美元。到今年为止,美国为了埃以和平所付出的代价是746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同时还有这个数字一半左右的经济援助,总共超过了1000亿美元,这个实力是别人比不了的。
  过去20多年的历史表明,美国是在确保以色列安全的基础上,逼迫以色列作出尽可能多的让步,以满足阿拉伯方面的要求,从而形成一个长久的地区稳定。美国非常清楚地表示支持巴勒斯坦建国,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地区的稳定。
  以色列人也好,巴勒斯坦人和其他阿拉伯人也好,绝大部分都是希望和平的,只是出于政治利益耍些手腕,在和平条件上有一定分歧。
  李绍先:美国对巴以的政策有两个方面。一是从战略利益考虑。以色列是美国在中东的战略盟友,是美国的战略资产,这一点是决不会改变的。中东有这么多国家,但美国靠得住的只有以色列。美以的利益是一致的,是战略盟友的关系。而且,9.11后,美国以反恐为大局,把发生在以色列的爆炸行为也同样视为恐怖活动,美国在这方面是完全理解以色列的。
  第二是现实的考虑。在海湾战争之后,美国急需中东的稳定。没有美国,巴以之间就很难有和平进程。9.11之后,反恐成为美国的头等大事,它要通过反恐实现一系列的战略目标。现在这种势头越来越强。萨达姆已被美国锁定为下一个主要的反恐目标。美国要打击萨达姆,就需要阿拉伯国家的支持,特别是几个关键的阿拉伯国家的支持,同时也需要中东的稳定。中东不和平、巴以局势不稳定,这些对它很关键的阿拉伯盟国就很尴尬。因此,美国一些国内舆论认为,这次巴以冲突全面升级,等于沙龙把美国放在了尴尬的位置。从一定程度上讲,布什也很着急。如果中东这一批亲美的政权陷入了危机,对美国有何好处?而且,目前的巴以危机局势实际上已经影响到了美国对伊拉克的部署。
  马晓霖:这次以色列攻打阿拉法特官邸,美国一开始是隔岸观火,直到布莱尔去美国,布什的做法才发生了变化。连续几天之内,美国从开始理解、到督促以色列停止军事行动,派鲍威尔去斡旋,接着又呼吁沙龙毫不拖延地撤军,而且还重申了美国对阿拉法特合法地位的认可。我觉得现在美国跟以色列唱红白脸,希望以色列把局势控制在一个框架范围内,掌握好度,尽可能收拾巴勒斯坦的激进力量。
  美国本来打算在伊拉克打第二场反恐战争,并派切尼前去探路,但巴以冲突持续恶化,使得全世界的关注点都转到了中东,美国为在伊拉克开战所做的舆论宣传和外交铺垫都已前功尽弃。
  另外,只要西边(巴以)的火药桶一炸,东边(海湾)的石油桶也就跟着着火。已经有评论指出,油价波动将影响布什的宝座。正是因为考虑到这诸多问题,布什从隔岸观火转为连续12道金牌督促以色列速战速决,别无限期拖下去。
  但是,即使经鲍威尔斡旋后巴以停了火,冲突就会结束吗?我觉还没有找到出路,而且还没有一个有效的国际监督机制。巴勒斯坦一直希望把这个问题南黎巴嫩化、科索沃化,即国际化,让国际社会卷入,对以色列形成一种更大的压力,从而早日解决这个问题。而对此,以色列也看得很清楚,所以坚决反对。美国则提出巴以商谈好后再派国际观察员部队,实际上就是站在了以色列一方。现在的关键就是能不能促成国际观察员部队进入被占领土,确实把双方隔离开来。更大的出路还是双方再回到谈判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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