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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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闫廿先驱车赶往福吉胡同时,脑子里还盘桓着刚刚的一幕。阿鲜坊的鱼片果然薄如蝉翼,吸盘一样粘附在碟子上,于是邓厚朴借萃如两次搛起失败,而大方地把自己的匀给她。那筷尖上有他的口唾,闫廿先心生不悅,暗自怀疑两人已经交上手。萃如酒意微醺,粉脸透春,歪着脑袋对邓厚朴说谢,那货受了鼓励,眼风越发放肆。旁人见怪不怪,继续木着脸吃喝。闫廿先借故要走,手机响了,那边问是闫主席吗?闫廿先没好气地,你谁?西城区派出所,你过来一趟吧,赵建辉死了。
   等到闫廿先赶到地方,胡同口已经乌泱泱围了一堆人,蚊蝇机群般旋转俯冲,有人一脸惊恐地询问着;有人嚷着,这天,别是臭了吧!闫廿先皱皱眉,顺着“兆丰公寓”这个牌匾上了楼,楼道黑得似乎跟外面阴阳隔界。窜得真匀实!这地儿也能找来!闫廿先嘟囔着,二楼一个房间敞开了门,正欲走进,被一个身着警服的人呵斥住了,干啥的?闫廿先态度骄矜,作协主席。让他进来吧,屋里一个人叫道,闫廿先突然有点犹疑,但瞥见小警察眼里的笑意,一硬脖子踏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果然应了闫廿先的犹疑,赵建辉赤条条地躺在木板床上,眼球凸爆,嘴巴大张,右手攥住已然萎缩的阳具,想必临死前它还是昂扬挺直状,一个男人裸身自慰死去,多么可怜又羞耻的死法,哪怕死在女人身上,也比手淫暴卒强。
   盖住吧盖住吧,遮遮丑!闫廿先嘴里说着,双脚已经迈出屋去。不用盖了,马上装尸袋就运走了。一个男人凑上来,就是刚才打电话的派出所所长,是这个人吧!闫廿先点点头,死因是?兴奋导致的心源性猝死,他空腹喝了不少酒。闫廿先抽着烟,心忽然空空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闫廿先曾经以为他会有多种死法,比如去撞火车,去自焚,去剖腹,哪一种都充满了极致的壮烈,也不白白辱没他“行为艺术家”的称号。可是又转念一想,这样自慰身亡,终究也是迥异于其他死法的。
   闫廿先想着,伸头朝楼下一看,装着赵建辉的尸袋已经被运上车。
   他叹口气,走到楼下,迎面撞见邓厚朴上来,像每个酒后话多的人一样,邓不断地表示着难过,可强拧的眉头和眼里的笑意彼此出卖,如果他今晚没喝酒,自制力尚能掌控表情,这笑也不会漏风般跑出来:这货!旱成这!早知道落个这样下场,当初折腾个屁!
   闫廿先回讽,当初可是邓书记一手提拔的他。当初邓厚朴还没被“下放”到文联,时任某个局委的常务副局长,因为平时爱舞文弄墨,所以跟作协也颇多关联。当年局里招一批写手,赵建辉在遴选中脱颖而出,那会儿他还是一名乡村教师,有妻有女,人麻利,后来邓厚朴正准备给他调关系时,市里轰轰烈烈的教师抗议活动开始了,老师们集结在市委大广场前,拉着横幅,要求补发十个月的绩效。
   有人在教师堆里发现了赵建辉的影子,后来经调查发现,赵建辉不仅参与了教师集会,还是发起人之一。这下领导震怒,下令对赵建辉“永不录用”,随后赵建辉又因省长视察时爬到了高架电线杆上喊冤而被开除公职,妻子远嫁,带走了闺女。此后的赵建辉开始有点疯疯癫癫,不是戴了枷锁出现在房产交易会,就是把自己化妆成一条死鱼,仰躺在颖河岸上。
   有的商家开始利用赵建辉来增加噱头,缺钱到挨饿的赵建辉偶尔也充当回道具,可是有时他又放人家鸽子,几次之后,再没人找他。
   闫廿先走出那个让记忆负荷的杂乱胡同,心仍唏嘘不已,当初作协举办的界河岭采风,赵建辉一路小跑,气不喘脸不红,帮着大家扛包探路,脸上是那种兴奋到傻气的笑。之后作协几次活动,他也积极踊跃,朗诵虽脱不了乡音,唱歌亦难免跑调,但大家都宽容地一笑,并不嘲讽。
   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人啊!
  
  二
  
   闫廿先在车上收到了萃如发的微信,声音里的绵软把闫廿先从感叹里拉回来。闫廿先心一硬,食指松了后半截语音,之后又忍不住重放一遍。萃如大概喝多了,声音里透着酒意,她说知道了赵建辉的事,心情很难过,她虽然没有见过赵建辉,但是一个人死了,总是一条命吧!
   闫廿先对于女人们的自曝善良了然于心,萃如是聪明人。她的目的一望即知,但尽管如此,闫廿先依然焰心不灭。他喜欢萃如,年轻漂亮又带点文艺情怀的女人谁不喜欢?
   萃如进入他们这个圈子,是源于她开的那间书社免费提供给作协开了几次研讨会,所谓的研讨会也不过是大家以会之名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互相吹捧而已。完事了免不了去某个馆子搓上一顿,研讨谁的作品,谁掏腰包。本来挺没趣的一件事,只是因为双萃如的出现而变得生动有味,萃如穿着改良的提花小旗袍,骨肉匀称,一杯杯把茶斟好。男人们说着话,眼睛都会自觉不自觉地睃上一眼,一女会员抿着茶笑说这绿茶不错,挨着的马上会意,是不错!好绿茶!也一起羞缩窃笑。这私语跟笑一样颇具传染性,女人们的脸上都有了这种半明半昧的笑。
   闫廿先虽然没听见她们说什么,但看她们的光景也明白一二。本来这圈子里极少见美女,有几个稍微平头正脸的也被虚夸为才貌双全。锦绣文章不多,酸风醋雨倒不少。本来有一个女人多年来风头极盛,双萃如一出现,立刻风向急转。此女又个性极强,稍微受冷遇就当即发作,但好在处于人家地盘,只能含沙射影言不尽意。
   双萃如依旧风情婉转地添香续茶,她声音甜而不嗲,一切繁复的雅化程序在她做来却不嫌矫情,并且她的画和诗也是很能说得过去的。
   就这样,双萃如以春风化雨的美好姿态疾风迅雷般鹊起于恒城文坛,也带动了闫廿先和邓厚朴的明争暗斗。
  
  三
  
   闫廿先有心传道授业,不过他所擅长的律诗古奥难学,双萃如明显不感兴趣。闫廿先就想让她在手底下做个副主席。作协多歪瓜裂枣,有个美女也能撑撑门面。闫廿先有个瓷窑,虽说现在瓷器生意没落,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舅子又在政府任有实职。闫廿先虽说老了点,也算仪表堂堂,在失婚的双萃如面前,他还是颇有自信的。    邓厚朴则有心扶持双萃如做下一届作协主席,把她的诗画集结成册。自己的书社卖自己的书,多么有面子的事!卖不出去邓厚朴也可以代为倾销。理想是很美好,可是依目前的亲热程度看,双萃如只是在醉意侵身、身影趔趄时才肯让他牵扶一下,其余时间虽然也有说有笑形容亲和,可是始终是有距离。这让邓厚朴不由得心生疑慮,于是态度上只好暂作观望。
   闫廿先早就度出邓厚朴的心思,不过他深知邓厚朴即使有心,也要斟酌再三,否则弄不好,甜头没捞到,又惹一身骚。
  
  四
  
   翌日,闫廿先把车停到了双双书社门口,却看见邓厚朴的车早已泊在那里,这货还是先他一步!他能想象得到邓厚朴如何绘声绘色添枝加叶地描述整件事情,必要时会吓得美女花容失色,某些地方也会让她羞涩掩口,最后再眉头重锁地表示一下惋惜以示心地厚道。
   闫廿先突然觉得大没意思,灰心之下就想全身而退。
   正欲掉头,手机响了起来,邓厚朴说有事商量,要他速来双双书社。闫廿先本想推辞,但想既来之则安之,看他们说道个什么,于是在车上稍坐了一会儿下去了。
   邓厚朴和双萃如坐在了一起,靠近的程度让闫廿先的胸膈醋意横生。他本以为刚刚的一念退出已让他颇具免疫力,可是到底还是不行,双萃如眼睛迷离,似有泪痕。闫廿先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克制再次心动。邓厚朴递过来一支烟,慷慨开腔,说要给赵建辉募捐,言及此,脸上的哀痛如丧考妣。闫廿先冷冷回应,捐就捐呗!他想说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一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邓厚朴神秘兮兮地把手机伸了过来,这是我做副局的学生传过来的,现场赵建辉的遗书……
   说是遗书,也不过是一张带字的纸片,上面写着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乐乐,乐乐……还有一些零散的数字,像是记录账目。闫廿先想起最后一次见赵建辉,是在去年五月底,他衣着破旧,浑身溅满各色油漆,像从某个场子急匆匆赶过来,说钱不够了,想在“六一”前给女儿买个滑板车。闫廿先请他喝了碗羊肉汤,又接济了他三百块钱,想到他之前的种种怪异,估摸着也不是疯癫,不过是变着法挣钱。
   闫廿先想到自己上大学的闺女,眼皮有点潮,于是定下给赵建辉募捐,所得款项全部归他妻女。一起拍板的,还有给双萃如出书一事。
   邓厚朴让人在作协公号上做了个募捐的链接:我市青年作家不幸离世,留妻女艰辛度日,望各界爱心人士踊跃捐款……又放进去了赵建辉的一篇散文诗:我要冲开这孤黑的死域,击破这阴惨的浓暗,像鹰隼一样……接着是赵建辉的个人生平,当然隐去了他裸身死亡的过程,只说是突发急病。因为找不到妻女“受苦”的照片,就选了一张赵建辉爬山时的独照,背景是蓝天巨石,赵健辉双脚腾空,作飞翔跳跃状。为增强效果,又插入了一首哀凄的二胡,跟赵健辉跳脱的照片形成一种怪异的反差。
   微信链接下面有零星打赏,五块十块居多,算算也不济事。有人在下面留言:作家恁主贵?作家死了就要去贴补他妻女啊!什么鬼作家!下面有人打趣:作家死了变成鬼,可不就是鬼作家嘛!有人甚至爆料:这就是那个嫖娼抽死的作家啊!
   负责公号的小编赶紧把情况报告了邓厚朴,邓厚朴还没想到对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领导勒令立即关闭那个链接,以免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募捐的话可以私下进行。
   同时一个穿着斑马纹短裙的女人先后敲开了邓厚朴和闫廿先的门。
  
  五
  
   斑马裙是个小姐,长年租住在兆丰公寓里,跟赵建辉是邻居,她觉得赵建辉很奇怪,经常封门闭户不出来,有时候还能听见隔壁传来大声唱歌的声音,说是唱歌也不像,像朗诵,有时又像念经。有一次斑马裙男朋友来了,两人正欲成就好事,忽然隔壁响起了类似诵经的声音,弄得两人兴致全无。如此几次后,男朋友忍不住了,去敲了赵建辉的房门。敲了很久,才有人开门,赵建辉双眼呆滞,问干什么,男朋友败了几次兴火气正大,想一把揪住赵建辉的衣领,可瞧他上身空空如也,底下只穿了一条裤衩,还有一个窟窿,露出多情的腿毛,于是一拳向他胸口捶去,这一拳没用多大力,只是咋呼咋呼。赵建辉无防备下,人还是像纸片一样撞到了墙上。他瞪着眼,对突如其来的挨打表示不解,本能地站起来反击,两人推推搡搡。赵建辉体量不高,人原来利落敦实,可是长期生活无着,饥饱不均,又精神颓丧,一来二去不是男人的对手,虽然也没吃什么亏,可是到底挨了几拳,男人正要趁热打铁,被斑马裙劝下了,就指着赵建辉的鼻子:再他娘瞎哔哔怪叫唤,老子打穿你的肺!
   他们走后,赵建辉屋里果然没再发出声音,俩人乐得颠鸾倒凤,带点报复地呻吟狂叫,存心给隔壁的单身汉一波接一波的声浪刺激。
   因为昨晚鏖战疲累,所以两人一直睡到大中午,听见外面喧嚷,出来一问,才知出事了,因为心虚,趁乱落荒而逃。后来听闻警方已经断案为酒后猝死,又在微信里看见捐款链接,才知人死不关他们的事。但裤兜里一串金链子不翼而飞了,细细回忆,才惊觉那晚拉扯中估计链子落在死者屋里了,本打算去取,但想想太晦气,又觉得死者怪可怜,就说如果你们找到,就卖了,算作给他的募捐吧!
   邓厚朴联系了他公安局的老同学,警方带了一波人又回小屋搜寻了一番,在床底下找到了那串金链子。详问了一遍法医,再次确定死因与打斗无关。
   那一串金链子卖了两千五,加上微信打赏二百,作协内部二十五名理事一人一百,闫和邓各自出了五百,总共六千二百块钱。
  
  六
  
   募捐后捐赠一事暂时先搁下了,作协上下连续几日忙碌非常,不仅仅因双萃如荣膺本市作协副主席一职,更要为她的新书出版开研讨会。双萃如出书一半是自费,一半是闫廿先赞助,当然条件是双萃如的书店要间错摆放闫家的陶瓷。书店卖瓷,更增添了格调和意境。
   轰轰烈烈的副主席任职仪式和新书研讨会一起进行了,双萃如那天无疑是光彩熠熠的文坛新星,她穿一件蕾丝黑色曳地长裙,神秘又富有风情。邓厚朴眼神灼热,闫廿先倒态度淡淡,专心致志地拨拉手机,与周围仿佛标界隔离。几个女人又不免惯例低语,为首的那个照例一副不忿的表情:听说邓厚朴上手了,准备把她借调到文联去,那时两人更如鱼得水了……说着对闫廿先投去一瞥,另一个女人会意,摇摇头,一副替他惋惜的神情。
   在贝拉酒店二楼大厅,邓厚朴宣读了对双萃如的任命书,大家鼓掌,电视台记者也对着她一顿猛拍。双姑娘明显是见过世面的,泰然自若,侃侃而谈,需要时露出珠贝细牙粲然一笑。她对所有人都周到有礼,一边往耳后抿着头发,一边交待着摄像:麻烦把我拍得美一点哦!
   接下来的研讨会,会员们都对双主席的诗集给予了高度评价,会场上气氛一度很热烈,大家其乐融融。
   会后依然是推杯换盏,贝拉的海鲜是全城出了名的,酒一上头,恩怨顿消,几个女人拉着双萃如的手问长问短;男人们也亲热得有如手足,一派盛世欢宴。
   晚间的恒城新闻里,也较大篇幅播报了这起文坛大事。
  
  七
  
   提前退出宴席的闫廿先带了两个人,携了赵建辉的骨灰来到护城河。这本是一条潆洄而上的碧带,近几年污染严重,水变得乌沉沉的,波纹里裹抹着一些不明秽物,很像一锅血污浮漾的汤。闫廿先解开包裹瓷罐的方巾,想取一把骨灰让它随水流逝,但看着垢腻的水,突然更改了注意,又重新把瓷罐封严。一个随从说,不如给他家属得了。闫廿先摇摇头,家属钱收了,骨灰让我们自行处理。这水太脏,换个地儿吧!两个随从跟着闫廿先上了车。
   路线曲折环绕,终于在一个水流汩汩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想这地儿建辉应该满意吧。闫廿先自语,手里捧着瓷罐,也不开盖,直接把罐子放到了水面上,本以为它会随波逐荡几下,可是它就那么咕咚一下,沉没在水势渐急的河面,再也不见。
  (责任编辑: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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